尉遲恭頂盔摜甲、全副武裝坐在馬背上,聞聽斥候稟報,雙腳踩著馬鐙站直,極目向著前方眺望,果然見到陰暗的天際有旌旗招展,起先還只是稀稀落落看不真切,但稍許功夫之後,便可見到無數旌旗連成一片,如洪水一般自極目之處湧現,聲勢浩大。
抹了一把臉上不知是雨水看是汗水,他喝問身邊斥候:“身後英國公那邊有何動作?”
斥候飛快答道:“程將軍正指揮軍隊緩緩向著咱們後陣壓來,看樣子是想讓咱們繼續向前,不能停步。”
尉遲恭罵了一聲:“娘咧!”
顯然,李積不放心自己,以這種方式逼迫自己一直向前,一旦停駐,就意味著自己違抗了李積的軍令,意圖投靠太子,便會被身後的大軍侵入後陣,接踵而來的必然是李積“格殺勿論”的軍令……
這是要逼死自己啊!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宇文士及,對這個有著“謀士”之稱的關隴大佬早已失望他透頂,根本不曾給出什麼精妙的應對之策,只會說“眼下只能如此”之類沒用的話語,這個時候哪裡對他報以希望?
只能靠自己!
一咬牙,尉遲恭下令道:“全軍聽令,全速向北沿著灞水西岸直奔大明宮方向,沒有本帥命令,不得與任何軍隊接戰!”
左右將校、斥候微微一愣,旋即齊聲道:“吾等遵命!”
各自打馬奔赴各處傳達軍令。
宇文士及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欲攔阻:“敬德就算要撤,也得向南撤退才是,大明宮乃是右屯衛所駐守,那邊不僅有房俊麾下精銳,搞不好那萬餘吐蕃胡騎也已經抵達龍首原上,隨時準備俯衝而下!”
他沒料到尉遲恭於絕地之中居然想出這樣一個近乎於無賴的決策——既然你們哪一方也惹不起,那老子不摻合了總行吧?
眼下東宮兵馬迎面而來,李積率軍督戰於後,乾脆直接斜著向北脫離戰場,反正有這一衛兵馬在手,最終誰勝誰負也不至於非得將尉遲恭弄死……
尉遲恭冷哼一聲,直言道:“李積、太子這兩方老子誰也惹不起,要麼全軍覆滅,要麼亂臣賊子!老子撤出戰場並非置身事外待價而沽,而是抵達大明宮外之後就地繳械,誰來接收,老子就投降誰!”
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以往也曾自詡是貞觀勳臣當中的中堅,但是眼下局勢之中,卻是最為弱小的那一個,稍有不慎便是滅頂之災。任何政治述求對於他來說都是奢侈的,沒有那個勢力卻偏要摻合其中,妄圖攫取遠超於自己實力的利益,這不是火中取黍,這是玩火自焚!
你們愛誰誰吧,老子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
至於向南撤退……且不說程咬金的左武衛正在城南,向南撤退有可能遭遇攔截,即便一路暢通撤往南邊終南山腳下,去給你們駐紮在大雲寺附近的殘餘軍隊站崗放哨、當一個擋箭牌麼?
宇文士及疾聲道:“豈可如此?敬德稍安勿躁,聽老夫一言,這場仗肯定打不起來……”
話音未落,便被尉遲恭打斷:“老子不管這場仗打不打,反正老子不能冒這個險!郢國公您也看見了,咱們現在就是兩片饃饃中間夾著的一塊肉,兩邊誰都能衝上來咬一口!即便這場仗當真不會大規模爆發,但雙方稍作試探是極有可能的,只要衝突一起,咱們便首當其衝,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時候軍令已經傳達至軍中各部,陸陸續續有軍隊已經轉變方向朝著北邊挺進。不僅尉遲恭不能打這場仗,右侯衛上上下下都是精銳兵馬,打老了仗的,豈能看不懂眼下局勢?沒人願意被夾在中間死無葬身之地!此刻既然大帥下令,自然是求之不得,一隊隊兵馬開始退離原本向西的路線折而向北,速度越來越快,漸漸整支軍隊數萬人在細雨之中狼狽不堪的向北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