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都瀰漫著一股緊張至極的氣氛,雪亮的刀槍似乎隨時都能飽飲鮮血。
房俊緊隨李承乾身後一道出了承天門,並未等候馬車,而是在數十護衛簇擁之下步行向東直抵東宮。
此番陛下病重,若是太子繼續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便有些不妥,因為按照常理,此刻太子應當坐鎮東宮行駛監國之權。
當然,這也是最為尷尬的局面,皇帝易儲之心堅定不移,又怎肯讓太子監國呢……
東宮門外,李承乾駐足回首,看著空蕩蕩的長街,輕聲道:“盧國公倒是有心。”
整個長安城都被左武衛戒嚴,甚至連承天門外都有兵卒嚴密防守,出入皆要接受盤查,偏偏東宮門前空無一人,若說不是程咬金故意示好、擺明了放水,又豈會如此?
房俊笑了笑,道:“盧國公此人……實在是太過精明,既不敢委以重任,也不虞被趕盡殺絕。”
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樣的人不染指絕對之權力,故而很難進入中樞核心,但因其掌握著軍隊,卻又能始終駐留在高層,權勢不墜、榮華依舊,的確是存身之道,唯有如此才能在局勢變幻的朝局當中永葆地位,長盛不衰。
看似簡單,但既要始終與中樞核心保持一定距離,卻又不至於離開太遠,這其中的尺寸可不是任誰都能掌握的……
李承乾微微頷首:“盧國公不愧為一代人傑。”
言罷,率先進入東宮。
此等情況,即便是明知眼下程咬金更加傾向於雉奴一方,但因為留有餘地,縱使他日東宮穩住儲位、雉奴敗落,也已然會給予程咬金一定程度的信任與體面。
既沒有左右漂浮、反覆橫跳,卻又處處留有人情,做人、做官之智慧都堪稱爐火純青……
……
麗正殿內,等候在此的太子詹事于志寧、太子左庶子杜正倫、大儒孔穎達、陸德明等皆在,見到李承乾入內,齊齊起身。
李承乾見到這許多人在此,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諸位師傅……何苦來哉?”
他自然知道這些人為何忽然在此聚齊,無外乎父皇驟然病重,而自己尚未被廢、新儲未曾得立,一旦有不忍言之事,且唯有遺詔留下,那麼自己依舊還是名正言順的大唐太子,可即刻登基……
說到底,這些人早已將自身之利益與東宮捆綁一處,誰又能面對浮沉起落之時無動於衷呢?
即便是他自己,在驟聞父皇病重暈厥之際,心中未必沒有那麼一絲奢望……
房俊也與這些大儒見禮,一齊入座,便見到于志寧迫不及待問道:“陛下病情如何?”
李承乾命人奉茶,道:“不過是一時有恙,經由御醫診治業已醒來,並無大礙。”
于志寧面色複雜,良久,方才輕輕一嘆……
洛陽於氏乃是關隴門閥一支,雖然此次並未在兵諫之中過多參預,但彼此利益糾纏、糾葛頗深,關隴門閥事後遭受重創被迫全面退出朝堂,洛陽於氏又豈能置身事外?
若東宮能夠穩住儲位,天賜良機之下登基為帝,那麼洛陽於氏尚有可能水漲船高,恢復先前榮光。可若是東宮註定被廢黜,洛陽於氏遭受雙重打擊,一蹶不振已是必然,甚至有可能從此泯然塵埃,淪為下等門閥,待到幾十年後徹底退出門閥行列,與賤民無異。
所以他聽聞陛下已經醒轉且無大礙,心底自然無比失望……
陸德明瞅了于志寧一眼,對李承乾道:“殿下不必擔憂,陛下乃上天之子、得昊天之庇佑,自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太子乃陛下之子,這個時候無論人前人後都應當憂心龍體安危,焉能因儲位之得失而心存不孝?
于志寧面上一凝,神色難看。
好在這個時候內侍奉上香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