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願殿下潔身自好、安分守己,萬勿使得那些居心叵測之人有所誤會,進而錯誤解讀殿下之心意,釀成大禍,遺患無窮……”
房俊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但是停在李治耳中,卻不啻於洪鐘大呂,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心臟砰砰跳個不停。
再是聰慧,亦不過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年,危及弱冠的年紀,又一直在李二陛下的羽翼維護之下成長,未曾經歷過太多驚險波瀾,在城府猶處在進化之中,尚未臻達成熟的這個階段,實在是被房俊這句話給嚇得夠嗆。
李治清秀的臉龐有些發白,瞪著房俊,上身挺得筆直,語氣急促:“房駙馬切勿妄言!本王早已被父皇幽禁與府邸之中,平素尚且不與朝臣來往,又有何人能夠誤解本王之意,做出那等遺禍無窮之事?”
他是真的害怕了。
且不說他自己是否仍有爭儲之心思,前次激怒父皇被幽禁之時,父皇已然警告於他,大意就是:這江山是我打下來的,我給你,那就是你的,我不給你,你不能自己去搶……
若是房俊到處宣揚今日之言語,一旦那些依舊對他尚存幾分希望的大臣當真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豈非將所有的罪責都會歸咎於他身上?
一想起當初父皇警告自己的語氣之嚴厲,李治嚇得都快坐不住了。
父皇連殺兄弒弟這等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心性之剛硬舉世無雙,萬一狠下心……
李治簡直不敢想!
房俊呵呵一笑,目光與李治對視,將對方的慌亂盡收眼底,輕嘆一聲,道:“這世間從無絕對之事,越是以為千真萬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其實就越是容易出岔子。殿下,微臣今日斗膽說一句,但凡能夠混跡在朝堂之上,成為偌大帝國中樞的一份子,有哪一個是易與之輩?這些人,不知歷經了多少陰謀詭計,方才能夠攀升至這權利的巔峰,誰若是將他們當做傻子,認為可以掌控在手心裡當作控線傀儡,誰就有可能隨時隨地被反咬一口。”
他從不敢輕視李治的智慧。
事實上,這位看似性格柔弱的一代帝王,不僅心狠手辣,更是謀略過人。
他以仁孝獲得李二陛下之信任,從而得到太子之位,進而繼承大統,登基為帝,卻在御極天下之後接連將所有前進之路上的威脅一一清除,到了最後,再也無人能夠撼動其帝王之根基,便果斷將矛頭對準一路扶持他登上至尊之位的關隴貴族。
反戈一擊!
然而這人不愧是李二陛下的兒子,完美的繼承了李二陛下的性格,那就是好大喜功、自珍羽毛!
他不能接受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貴族依仗著“從龍之功”制衡皇權,又不願意落得一個“狡兔死、走狗烹”、卸磨就殺驢的惡名,便一路扶持武媚娘,不惜與其共理朝政,甚至自封“天皇”之名號,賜予武媚娘“天后”之尊稱,將其推上前臺,自己隱居幕後,坐山觀虎鬥。
這一切,都證明了李治的智謀之優秀。
然而,他錯就錯在自以為能夠完美的掌控武媚娘,將其當作自己的控線木偶,因為無論武媚娘如何的氣焰熏天、權傾天下,始終要依附他這個皇帝。
卻萬萬沒有想到,世事無絕對,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雄才偉略冠絕天下的武媚娘,乾脆傾覆大唐之廟堂,一朝鳳翻身,自己當了皇帝,差一點將李唐皇族給殺得乾乾淨淨……
看著李治變幻莫測的臉色,房俊躬身施禮,輕聲道:“微臣唐突,所言僭越,還望殿下恕罪。車駕已到驪山,微臣多謝殿下相送之意,這就下車,還望殿下保重。”
在李治的沉默之中,起身叫停了馬車,而後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早有部曲牽著馬迎上來,房俊接過韁繩翻身上馬,瞅了一眼馬車中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