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張歆心裡糾結著。
剛來時,知道玉婕的遭遇,張歆幾乎打定了主意要帶孩子出走。從前,每有女友在婚姻中受到委屈,找她哭訴,張歆嘴上不勸離不跟著數落男的,卻立刻開始計劃怎麼爭取最大的權益,怎麼取得孩子的監護權,必要時如何獲得證據如何打官司,一二三四五,列印出來就一份計劃書。沒幾次,得了“離婚顧問”的美名,女友們不到真考慮走這步,都不敢來找她,生怕被她叮噹兩下把離婚的念頭和計劃敲進自己腦子裡。
從這個時代和玉婕的實際出發,和離是不可能的,明著跟段世昌掰,沒有好結果,只有悄悄走。雖說出走也有難度,一次性的困難,克服解決起來總是容易。路引,已經備下一份。出走的安排,約摸也有了。張歆卻猶豫起來。
莊子上,賴二賣妻的事鬧出來,一家人名聲壞了,他妹妹原定的夫家退親,又鬧了一場,名聲徹底壞了。週二一家搬走,張歆親自管莊子,賴二沒了撈油水的指望,又不肯老實下地做活,生活也艱難起來。就聽說賴二帶著母親妹妹去徐州投奔表舅了,只有比較本分的賴大夫妻留下。
張歆還在碼頭收留了得罪權貴,不得以拋下京郊祖產南下求存,又不幸投親不遇的王姓一家,他們是攜銀出走,最終卻落到賣身求醫求食的地步。
兩樁事,聽著周圍人的議論感嘆,張歆明白“人離鄉賤”的話是怎麼來的了。交通不方便,治安不夠好,資訊閉塞,語言不通,更重要的是官府抑制人口流動,老百姓心中本鄉本土的觀念濃厚,流動人口多的大城市和有錢人好些,一般地,外鄉人普遍地位低下,近乎賤民。這年頭,除了少數不安分的,不到逼不得已,沒人願意背井離鄉,找那份罪。
單單如此,也不怕。張歆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離開段府,離開揚州,找個合適的地方潛伏下來,平安渡過餘生,還是做得到的。
只是現在,張歆不能不考慮小強。留在段府,小強是嫡長子,生活環境舒適優渥得張歆自己都捨不得放棄,有父親庇護,只要平安長大,將來也有保障,讀書科舉或者為商掙錢,總之做人上人的機會大。離開段府,跟著張歆,有危險不說,沒爹的孩子總是容易受欺負。就算張歆測算無遺,平安無險地把他養大,也提供不了一份身家。小強畢竟是段世昌的種,如果遺傳了他不甘人下,一心出頭的雄心壯志,以後會不會怨恨她這個母親?
留下小強,自己走,想也別想。張歆舍不下,看著段世昌雖愛小強,卻不像是個好父親。小強畢竟還小,沒有個有力的庇護,弄不好又同玉婕一樣。
那麼,一起留下,爭取和段世昌和平相處?問題是段世昌娶的想的是玉婕,不是張歆。懷孕,分娩,修養,近一年裡,他們直接的接觸很少,段世昌始終用玉婕揣度張歆。張歆也努力示弱,做什麼都設法找個藉口,讓他覺得是一時意動,甚至是耍性子。隨著產後修養結束,這種狀況勢必難以維持。一旦,段世昌發現不對,失去耐心或者真被觸怒,事態必定不利於張歆,弄不好到時候真是母子分離還什麼也做不了了。
張歆還真希望段世昌好色貪歡,娶個十七八房都沒問題,只要能力同她保持距離就好。可那孫老頭說她有二子二女,段世昌認定她還會生三個,指望她再給他生呢。這一向,段世昌早晚報道,一多半的日子獨宿在上房,看向她的眼光情意綿綿,肯忍到百日之期,也算難得了。
其實,張歆已經不象初時那麼反感他,甚至可以看到他的不少優點。可,對花生過敏的人,知道花生營養豐富是好東西,也不敢吃,只好一輩子遠遠躲開花生及花生製品。張歆也不喜歡自己愛過敏的體質和心理,可生成這樣了,只能儘量躲開過敏源。
想來想去,張歆心裡的天平還是有些傾向於走。哪怕猶豫呢,有些準備還是要做的。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