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公您就放心吧!明天您就瞧著,我一定會把事辦得漂亮、乾淨,外帶著麻利、脆快!”
韓鐵芳笑著,上馬拱了拱手就走了,他在東關的街上沒再遇見瘦老鴉,一直回到望山莊。
到莊門前,夕陽已斜照進村來,映得桃花益發嫣紅。他下了馬,就有僕人接過去溜,他摸了摸馬毛,覺得有些發溼,又見馬的鼻子跟嘴,都噓噓地喘氣,他不禁有點兒皺眉,就想!這匹雪中霞,還是自己最喜愛的馬,怎麼才跑了這一趟,就累成了這個樣子呢?若是騎著它走江湖,仗著他去追殺仇人,或是踏雪登山,它還能夠勝任嗎?因此決定再牽出一匹馬來試一試。
自己一共有十匹馬,以前自己是以皮毛顏色和姿式,品評馬的良劣,但如今卻是要以馬的力氣強弱來分一分了,他興致勃勃地由通著馬廊的偏門,就走進了廊裡,這馬廊內有馬棚五間,看馬的人和打更的住屋兩間,院子很大,此時九匹馬都正在槽邊吃草,白色的、棗紅色的、鐵青色的,其色不一,從外表看都頗為矯健,叫鐵芳頗難取捨,他自恨不是善於相馬的伯樂,手扶著石頭馬樁,不禁的為難。
這院裡栽著的石樁一共四根,石頭全有碗口租,栽在地下很深,這是幾年前韓老善人親眼瞧著叫人刻的、栽的,四根石樁像桌子腿兒似的那麼列成兩排,兩根樁子的距離都有一丈,假若上邊再蓋上一塊一丈見方的扁平石頭,那麼正好是個高腿兒的石頭桌子。這四個東西怪模怪樣的立著,可是因為年久啦,也就沒有人覺得它怪。
韓鐵芳在此看了半天,覺著還是他的那匹“烏煙豹”強健,別看黑色的馬不值錢,但雄健、高大,無論哪一匹馬還是都比不上它。旁邊有管馬的兩個人,都笑著問他,一個就說:“大相公您看!烏煙豹那傢伙拿頭亂頂,就許它吃,不許別個吃,這傢伙一天半包料都不夠,真是個大飯桶,大相公這幾天也不常騎它,要叫它長了膘,可就更跑不動呀!”
韓鐵方剛要叫人把烏煙豹牽出去,想繞著村子跑上一回,但這時忽聽兩個看馬的人說:“老員外來啦。”
韓鐵芳疾忙將手離開了石樁,回身一看,只見他父親穿著灰布的夾褲襖,嘴叨著旱菸袋,他肥大的腦袋,寬闊的紫臉,蒼白的連鬢胡,又高又肥的身子昂然直立,邁著大腳步,直跟一隻巨象似的。而且這幾天來他都沒有笑容,如今更為可怕。
他不看兒子,卻先看那幾匹馬,就說:“養活這些匹馬乾嗎?有人牽了來就買,買了來又沒用,將來越聚越多,又不叫它們下田耕地,豈不是養一大群廢物嗎?再說,我看這些匹馬,沒有一個看得過去的,毛三!”他叫著那個管馬兼打更的人的名字,就發號令似的說:“明天把這些馬挑一挑,留下兩匹拉到田裡去耕地,其餘的一堆都賣了,換來銀子我要把城裡的財神廟修修呢。”毛三答應著。
韓鐵芳卻在旁邊一聲也不言語,臉有些氣得變了色。他父親忽然過來拉了他一下,他覺得他父親的力量極大,幾乎把他摔了一跤,就聽他父親說:“你來!”韓鐵芳就隨著他父親由偏門進到正院裡,韓家的院落空大,但人口稀少,鳥兒在地下啄著被風搖落的桃花,見了人來都不大躲避。
西房是鐵芳之妹,玉芳小姐的閨閣,有丫鬟在房裹說笑聲,東房是少奶奶的房子,韓鐵芳輕易也不到那房裹去。他卻隨著他父親進到了北房,北房內供著佛香菸鐐繞,而房中的器具陳設都很簡單,只有幾隻鎖得很嚴的大木箱。紅木的大靠椅,當然是有的,韓老善人就坐下,又滿滿裝了一鍋子煙,打著了火鐮,點著了抽,就慢慢地問說:“前天你說你要走,你現在拿定了主意沒有?……我的話你可別當作耳邊風!走江湖,覓仇家,決不是一件易事,別說你嬌生慣養地慣了,連只鵲你也打不過,就說我,我敢說我是川陝甘涼青海新疆闖過了幾十年的英雄好漢,手下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