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人卻不肯放手。告訴我,到最後,究竟是網破,抑是魚死?”
夢裡的心魔這麼問著她。
她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但她知道,他話裡的那個漁人,說的就是他。闖進她夢裡的心魔退站至夢境的角落,揚起一指示意她看,她轉首看去,原本黑暗的夢境頓化為戰場,漫天揚起的沙塵令人無法呼吸,轟聲隆隆的千軍萬馬近在咫尺,在人吼馬嘯聲中,佇立在戰場中心的她,用力掩住耳,緊閉著眼抵抗刺眼的風沙,當四下驀然變得死寂無聲時,她挪開雙手張眼一看,一具具橫陳在她腳下的屍首,何止千萬?不肯瞑目的戰士們皆僵瞪著眼,一束束含恨的目光彷彿要將她刺穿。“他們都是你殺的。”
不願承認的她頻頻搖首,逃避的腳步勉強地想後撤,但腳下的沙地卻迅速化為血海,將來不及呼救的她給淹沒。
當她即將溺斃在這片血海里時,有人握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拉上來。“彎月!”強行將她自噩夢中搖醒的雷頤,將掙扎不休的她自床榻里拉起,試圖按住她胡亂揮打的小手。睜大了雙眼的彎月,在被他牢牢抱進懷裡時,猶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他撥開她覆面的髮絲,“看清楚,是我。”
驚悸猶在她眼中不肯散去,在他懷中的嬌軀哆嗦個不停。
“怎麼會……”猶如驚弓之鳥的彎月,拉著他的衣衫不解地喃喃,“申屠夢……怎會將我的噩夢放出來……”
雷頤安撫地在她眉心印下一吻,以袖拭去她額上的冷汗,在她仍是緊捉著他不放時,他淡淡地道。
“你不能永遠逃避它。”
聆聽著他似乎是有備而來的話語,僵怔在他懷中的彎月,思緒霎時變得清明。
“是你……”她顫著聲,“又是你做的……”這個騙子,他根本就沒受申屠夢美色所惑,之所以找上申屠夢,原因就同他找上雲中君與嗔婆一般,他只是想自他們手中拿回屬於她的東西。
“對。”
她氣息難平地問:“為何你要這麼做?”
“即使是噩夢,那也是屬於你的一部分。”雷頤直視著她眼中正暗自叢生的怒火,“申屠夢還給你的,不只是噩夢,她還把你的美夢一進還給了你。”
彎月使勁地推開他,憤怒地一句問過一句,“為什麼你要來找我?為什麼你要那麼多事?我要求過你嗎?我有說過我要拿回它們嗎?”
“我會陪著你的。”他靜靜地說著。
“你走!”再也壓抑不了那些自他出現後就一直埋藏在她心中的情感,她盛怒地揮揚著手,“現在就走,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不需要以解救者自居的你留在我身邊!”
遭拒的他試著想靠近地,“日後,無論你做了噩夢或是美夢,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她怒聲駁斥,口氣裡有著哽咽。
“我根本就不要那些噩夢重新回到我的生命裡!”她花了多少年,才把那些不堪的往事遺忘?他不會知道,她有多麼慶幸遇上了申屠夢,只因申屠夢不但奪走了她做夢的權利,申屠夢也一塊帶走了那些糾擾著她不放的噩夢。
唯有擺脫了那些總是在夜裡反覆上演,在夢中一遍又一遍將她的罪想推至她的面前要她承認的噩夢,她才有辦法逃離那座瀰漫著殺意、恨意,充斥著血腥與枯骨的夢境,還有……自那些死在她手中的人們,臨死前憎恨的眼神中逃離開來。
只有這樣,她才能不再恐懼黑夜,她才能過正常的日子,她才能在每日清晨醒來時,提醒著自己要呼吸,告訴自己日子還是得過下去,她得在一無所有中,忘掉那些噩夢,繼續朝著陽光邁出腳步……
好好的,試著活下去。
“但我不能任你這般活下去。”雷頤冷靜地陳述,“只是活著,並非真正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