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攪的亂糟糟的。
六月二十二那天,是李穿石家下聘禮的日子,掌櫃的特意從裡到外換上一身新衣裳,灰色的熟羅長衫,外罩一件靠紗馬褂,下邊是方格紡綢褲子,頭上戴頂小結子瓜皮帽,顯得年輕了不少。
上午九點半,請的親戚們都到了,趙如璋那一大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掌櫃的親自把老太太從樓上攙扶下來,在堂屋正座上坐定,又招呼疊玉和懷玉,除了洗玉不能露面,全家人都到堂屋聚齊了,我也早早換上外場穿的新蘭布長衫,忙活沏茶倒水個事兒。
陸雄飛本來就不高興這門婚事,沒想到居然成了。他託詞碼頭上有麻煩,早早的躲出門去了,掌櫃的心裡明白,也不計較,隨他去了。
十點還沒到,守在門口的夥計跑進來說,男家開著洋轎車,奔家門口來了,掌櫃的忙吩咐吹鼓手在大門口吹奏起來,除了老太太,全家都到門口迎候。熱熱鬧鬧的把證婚人馬科長和一夥子抬禮合的“全科人”迎進了堂屋。“嘛叫“全科人”?就是有兒有女,父母都活著的女人。天津衛“媽媽例”講究,有兒沒女或是有女沒兒的不能幫人家操持婚事兒,有兒有女但是兒女缺胳膊少腿或是聾子瞎子的也不行,父母少了一個的也不能操持人家的婚事兒,若是操持了,就是大不吉利。所以必須找“全科人”才可能吉利,圓滿。
客人們向老太太行了禮,馬科長又跟掌櫃的寒暄了一番,就大聲說:“男家女家換帖子。”
男家的“全可人”端出紅漆盤子,掀開繡著龍的大紅褡子,就是那合婚的喜帖子。媒人取過,雙手遞給了掌櫃的,掌櫃的也把女家的“大帖子”雙手遞給了媒人。“大帖子”是大紅紙作的帶封套的八折簡,封套上面左邊印著金龍,右邊印著金鳳,中間寫著“龍鳳呈祥”四個金字兒,男家的叫龍帖,女家的叫鳳帖,裡邊的八折簡首面都寫著“訂婚證書”四個字兒,第二面就不一樣了,龍貼寫著“敬求金諾”,鳳帖寫著“謹尊臺命”,後面每一頁寫的字兒都有特別的講究,要是仔細講來,可得羅(應當是口字邊)嗦半天。
換罷大帖子,男家“全科人”又端上來漆盤,裡邊是天津衛有錢人家下聘禮必有的金釧子、金鐲子、金簪子、金耳環 ,這叫四大金,是主禮,還有副禮,那是龍鳳襖、鳳冠霞帔,鑲寶石的鐲花,鑽石戒指等等。
媒人大聲念著禮單,便招呼“全科人”們把那聘禮一一擺在當屋的八仙桌上,讓女家眾位一一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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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碎》第八章(7)
說實話,這比起當年陸雄飛與疊玉訂婚時的聘禮可是體面多了,老太太手攏在耳朵上仔細聽著,臉上滿是笑,別看掌櫃的臉上沒什麼反映,但只要老太太高興,這份聘禮肯定是收下了。
趙如璋對我們掌櫃的家裡的喜興事兒,一向是紅著眼睛斜看的,所以,滿大屋子的人都說說笑笑,只有他繃著個臉,像誰欠他兩吊錢似的。他的媳婦更是個氣人有笑人無的主兒,她開始是繃著臉不笑,可是看見那些金晃晃的聘禮晾出來,她就睜大了眼珠子,饞饞的忍不住用手摸這個,摸那個,喜歡的不得了。趙如璋捅了捅她的腰眼兒,她又立馬繃起了臉,指著聘禮說些挑理兒的話:“這金貨都是天興德的嗎?上面的雕花兒也不那麼細密呀?這鐲子份量倒是挺沉,可就是苯了點……”
媒人又一招手,一個“全科人”又端上一個印著日本文的合子,開啟來一看,是一部日本造的電話機,還說,這是李穿石託人專門從日本國捎來的,是最先進的電話機,而且已經跟電話局商定妥了,只要招呼,一兩天電話線就接過來,裝上電話就可以跟全天津衛甚至全國有電話的地方講話。媒人最後幾句話把掌櫃的都說樂了:“李穿石託我捎話說,這電話機是孝敬給老太太和趙掌櫃的,‘恆雅齋’的生意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