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冷的眉眼透著酒後的淡紅,高傲矜持,冷得刺骨。水珠不斷從下頜滾落,砸在胸口往下滑。
他頭腦發熱,烏黑平靜的眼眸緊緊看著鏡中的自己,直到被霧氣徹底模糊,才輕輕扯著嘴角笑了聲。
喬諒啊,喬諒。
這家酒店一夜的消費,比得上以前哥哥一整年的薪水。
你這麼壞,這麼自私,這麼惡毒的人,還是走到了今天。
“哥。”
邵樂還在外面悶悶地叫。
頭抵著玻璃,手貼在玻璃上,像是這樣就可以離喬諒更近似的。
“哥……”
一聲聲一陣陣,真的和狗一樣,怕他在浴室裡面淹死了似的。
喬諒聽得想笑,思路很模糊,只想著,不知道他在叫誰哥,他和邵樂之間又沒有血緣關聯。
抹去鏡子上的霧氣,看著自己的臉。
哥哥比他更健壯些,不怎麼像,眉眼更粗野。
他和哥哥出生在一個十八線小縣城。父母離異,後爸拐跑媽媽的錢,媽媽去工廠打工,因為意外事故去世。
那些平時笑眯眯的有權有勢的人連錢都不願意賠。幾千塊錢草草了事。
辦母親葬禮的那年喬諒十一歲,哥哥也才十五,親戚全都在踢皮球,最後被勉強接濟,好歹有地方住。
可沒有錢,書本費都交不起,哥哥帶著他去鋼鐵廠,深一腳淺一腳地收拾廢鐵。
喬諒怎麼可能忍受這樣的生活。
他從小被誇到大,成績好,長得好,應對任何問題都很輕鬆。
所有人都說他人中龍鳳的料,以後定然會一人得道,帶著雞犬升天。
這些誇獎讓喬諒膨脹,從小就自視甚高。
他認定自己以後當然會出人頭地。因此覺得丟臉死了,他哪怕餓死都不要這樣。
喬諒有莫名的自尊心。唯恐同學發現他在過這樣的生活,打破他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假象。於是助學金也不願意申請,因為那個需要同學小組評議,所有人都會看到他不堪的家庭狀況。
他硬骨頭死犟,硬撐,恨和怨氣一點點凝聚,想不通憑什麼自己要過這樣的生活,覺得這不是他應該過的人生。
還會想其實現在的都是假象。
說不定他的首富父母很快就會找來。
等啊等。
等到某天放學,他在地上看到一把廢棄的小提琴,琴盒上是他同學的名字。哥哥看到這琴還算完好,給他帶回來。
那個同學平時很傲氣,喜歡打擾喬諒學習,喜歡追問家長會來的怎麼總是他半大小子的哥,喜歡把自己的小提琴帶來教室顯擺。
喬諒盯著那把琴,像看到可笑的可恥的虛妄幻想。
不會有什麼首富父母的。
他就是長在這陰溼不見光的地方,平平無奇、一無所有,只能用別人用剩的東西的人。
他把琴踩得稀巴爛。腳底的紋路落在緊繃的琴絃上,重重地踩,用足力氣,要殺人一樣地踩,剮蹭出刺耳的聲響。
哥哥說:“拿鞋踩出來的聲音都比他拉出來的好聽。”
喬諒覺得沒錯。
太對了。
他的第一把琴是那把被踩爛的小提琴,第二把是哥哥二十多塊買的拇指琴。第二把是一百多的吉他。
他早說過,別人有的,他都會有。別人沒有的,他也會有。這個世界一定會被他踩在腳底下,那些噁心的有錢人也是。
哥哥,你看著,老實人是不會有好報的。
這個世界,沒良心的人,才會走得更遠。
熱氣重新蔓延。
輕飄飄地,籠住喬諒冰冷鋒利的眉眼。
“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