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從腦海中閃過,都讓喬諒覺得不適。
爭搶愛的本質是爭搶資源。
“父親怎樣才能更喜歡我”——對喬諒這樣半路空降的人來說,他可以給出一個冷血且窮兇極惡的、更清晰的分析,那就是:
“能否把屬於別人的東西,從對方手裡搶到手。”
外來人和親生子有天然的對比。
季疏禮手裡的資源,是否會心甘情願朝向他傾斜;給他花錢一時或許能滿足他好為人師的資助性格,但給喬諒的東西多了,給他自己的孩子的東西就會變少。
這段旅程的不穩定因素再次加碼。只需要這一個問題,就足夠引爆喬容提出的所有問題,甚至還在不斷增添新的風險。
喬諒在心底反覆斟酌,思考,揣摩,天平反覆傾斜,直到季疏禮的腳步聲靠近。
剛從報刊區拿著報紙回來的男人,身形是略帶壓迫感的高大。
儒雅有禮的姿態和溫和的表情沖淡了他身上的強勢感。
季疏禮是成熟有魅力的優雅男士,他總是擅長料定他人的心情,而做出更熨帖的處理方式。
而當時,他卻不明白,為什麼喬諒的眼神這樣奇怪。
季疏禮把報刊放在一邊,半蹲下來,輕握住喬諒的手,“怎麼了?”
他看著喬諒,手指忍不住輕輕地摩挲喬諒的手背,溫和的視線隔著鏡片注視他的孩子。
天啊…
上天,請告訴他。
天氣怎麼可以如此明朗、氣溫怎麼可以如此溫暖、空氣中怎麼會都流動著清幽的甜香。
就連地面也可愛得光可鑑人,季疏禮心裡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溫暖雀躍。
喬容竭盡所能將喬諒照顧得很好,把喬諒培養成了一個很好的孩子。但是還不夠。
在今天之後,遠離這裡,喬諒就會徹底變成他的孩子。他會給喬諒他全部的愛,會是喬諒的朋友、老師、玩伴。喬容所不能滿足的一切,他都可以給他。
很快了。
很快。
他已經為喬諒佈置好了新家,那裡的一切佈置都按照喬諒的心意設計,喬諒會喜歡的。
他期待看到喬諒的表情,也期待作為父親,迎接孩子的第一個擁抱。他會帶著欣慰把手臂張開,將喬諒摟抱得緊緊的。
喬諒:“老師。”
少年的手已經有了清晰的骨骼,就被季疏禮握在手心裡,青筋很明顯。
季疏禮微笑著聽他說話。但那隻手卻在相處以來,第一次試圖從他的手裡抽走。
少年垂著眼睛看他。
青澀臉孔有著絕佳的骨相,光線照不進他的眼窩,越發顯得目光深邃平靜。
眼瞼的淚痣像神仙落筆無意蹭上的墨點,反倒更為他增色。
“抱歉。”少年抿直唇線,“還可以反悔嗎?”
這句話落定的瞬間,季疏禮這段時間所為喬諒構思的美好未來都在一瞬間崩塌。
喬諒在夢裡重溫了一遍季疏禮的表情。
說實話,儘管完全出於無意,但那是他第一次擊潰別人誠摯的願望,見證的褪色和灰白。
成熟男人鏡片後的眉眼微動,露出些不解和迷惑,甚至帶有些微妙的惶恐。
他比喬諒寬厚得多的大手下意識收緊力度,試圖捕捉喬諒未抽出的一點指尖。
那種上位者向下位者的轉變,很輕易地,就讓天生惡劣的少年移不開眼睛。
“喵——”
喬諒感覺耳邊有人……或者不是人,在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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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哧呼哧,呼嚕嚕地,往他耳朵上蹭。
鬍鬚刺到他的耳朵,癢得讓他一瞬間就按著床面起身,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