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棺——”
街巷兩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人,多數是年紀大的,有些則是孩子。
阿福嫂就站在裡面。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吵鬧,只有鑼鼓嗩吶的聲音混雜在薄霧似的細雨裡,一路蜿蜒著向著梳滿密密麻麻墓碑的山丘去了。
那日夜裡,季遠之曾反問他“所求為何”。
葉舟靠坐在躺椅上短暫地思考了一下,眼裡是璀璨星光:“我求一個無愧於心。”
不管是賑災救人還是為好友謀算,他不圖對方回報,只求無愧於己罷了。
而這一刻,在滿街鴉雀無聲的相送中,他的無愧於心終是得到了應有的回報。
他會笑著走的。
棺木下葬,最後一鐵鍬的土下去的時候一聲女子的清叱急急傳來:“——且慢!”
聲音來處,只帶了一個斗笠遮雨的素衣女子騎著馬在雨幕下從山道間奔來,馬蹄踏過之處濺起一地水漬。
“那是誰?”
有不知者正納罕著,人群中認出的人就倒吸一口氣。
“是秦箏啊!”
“秦箏?那個第一美人秦箏?”
“還能有哪個秦箏?就是她!”
就像說起葉家鮮有人不知一樣,秦箏的大名只要是江湖人也甚少有沒聽過的,只是葉家出名的是財力,秦箏最為出名的是豔壓群芳的美貌。
誰也不知道她來自哪裡,家住何處,家中兄弟姐妹幾何。
五年前葉舟從西北十三部回來的時候身邊就跟著一個她,一手琴藝出神入化,美貌更是舉世罕見,不少人猜測她是西北十三部的人,但看她長相又不大像。對於那些江湖中的推測,秦箏從不回應,最開始的時候只安靜地抱著琴跟在葉舟旁邊,即便偶爾遇上了人試圖和她搭話,她也只是警惕地看著對方。
所有人對她的印象就是一個極為漂亮的花瓶——直到三年前葉舟中毒,收留了眾多因為戰亂流離的孤兒孤女的絳雲閣被交到了她手裡,她抽出琴中袖刃,將仗著喝大了趁機鬧事調戲閣中孤女的人渣雙耳割下。
花朵豔麗無雙,但也是有毒的。
再沒人敢去小瞧她。
蕭子衿雖沒見過她,卻聽葉舟提過不少次。
在離人群有段距離的地方秦箏停了下來,翻身下馬,擁擠的人群中不少人伸著脖子看著她評頭論足地感慨,她一概不理會,穿過人群走到墳塋前,眼眶通紅地看著上面“葉氏葉舟”四個字。
為了奔喪她穿得極為簡單樸素,一襲白色長裙只腰間是黑色的腰帶,濃密的烏髮被一根木簪簡單束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後脖頸。
“你若是早半個時辰,”雲清啞聲道,“還能趕上見他最後一面。”
“他走的時候痛苦嗎?”秦箏輕聲問。
雲清沉默下來。
五感具失,五臟六腑盡數衰竭,怎麼想都不可能不痛苦。
“逝者已逝,”和真大師勸道,“秦姑娘節哀。”
蕭子衿看著她沉默著磕了三個頭,起身的時候腳下踉蹌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只是眼角依舊緋紅。
回去的路上人群不似來時安靜,有幾個看著秦箏瓷白如玉的側臉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
如今葉舟已死,那絳雲閣就徹底歸了秦箏。
哪怕不算絳雲閣,單論秦箏的美貌也足夠誘人。
好些人心癢難耐地上前搭話,可惜郎心纏綿妾意如鐵,一路上秦箏連個眼神都未曾施捨,引得不少人暗中說她不識抬舉。
一個女人罷了,失了庇佑還能翻上天不成?
和真大師看著他們悻悻然退回了同伴旁邊,餘光瞧著秦箏小聲編排,無聲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