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顛簸得睜開了眼。
窗子搖開一道縫,她手肘撐在邊沿。目之所及,已經到了城區的邊緣。
唐靈摸著耳朵,感受涼風,冷不丁往車前鏡裡一看。她猛地怔住,心臟尖縮發酸。
有輛機車一直跟在他們的黑車後面。
再沒別的人比她更熟悉那輛車,和它的主人。
唐靈失神地看著鏡子。
他袖口翩翩,戴著頭盔和皮手套,小臂上的紗布已經泛出紅色。那堅定清闊的身姿,宛如一個護送她上路的黑騎士。
騎士的表情,是哭還是笑呢?唐靈不敢猜。
車輛的速度越來越快。
風吹得她眯住了眼,周邊的小店和街景在她模糊溼潤的眼裡,像電影裡的蒙太奇鏡頭般,一寸寸都扭曲,疊化,消弭,不見。
…
唐靈再次睜開眼,從睡眠中醒過來,身體裡有種剛睡醒時的迷瞪暈眩,她摸著眼角緩神,再定睛看時。
鏡子裡的人變成了她自己,身後窄小的寢室內,泛黃的牆上,日曆裡的字是她看了多少遍還是會直覺有距離感的韓文。但好歹她學會了數字,是十月二十七日。
到韓國做海外練習生的,第六個月。
df公司新推女團的出道候選大概有十五個人左右。她們都住在公司安排的小宿舍裡,六個人一間。
除了和語言不通的室友相處交流,唐靈需要面對的難題簡直堆積成山。
飲食,訓練的壓力和辛苦,孤獨,貧窮,飢餓,以及每次和國內朋友打電話時,他們之間因為漸行漸遠的日常生活而產生的疏離。
總是會在深夜閉眼的前一瞬,有種迷幻感逼來。
我這是在哪?
寢室什麼時候熄燈的?
阿姨的吼聲怎麼還沒到?
而每一個落到細節的現實,會活生生地錘破幻想,告訴她,你以前的快樂生活,早已一去不復返。
“你要跟我們出去玩嗎?會很有趣的。”
問她話的是慧敏,韓國人,比她大三個月,長一張標準的愛豆臉,杏眼鵝蛋臉白膚瘦削。
整個寢室也就她和另一個女生尹娜跟唐靈的關係比較好。
今天是休息日,df公司日常會包的午飯,今日不管。慧敏喊她,是想和她一起出去玩,吃大餐。
唐靈看著她的眼睛,心裡想的卻不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首爾的夜生活如何絢爛豐富。
她只是在心裡盤算,這個月還剩多少生活費,今天吃一頓還是吃兩頓。
如果答應慧敏,交通費,酒水費,一頓飯,這一趟少說也得幾萬元(韓元)
她顯然負擔不起這些開銷,時間頓了頓,唐靈在腦袋裡組合完語句,用還不太流利的韓語回覆,“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有點事情,我就不去了,你和娜娜她們去吧。”
慧敏:“又不去嗎?你一直待在宿舍會發黴的。我把我朋友介紹給你認識啊,有帥哥哦,有的還是大學生,就在首爾讀書。”
唐靈搖搖頭,“真的不用了,姐。”
看唐靈堅持,慧敏有點失望地離開了,她當然是出於好意,唐靈從第一天到宿舍,做為所有女性練習生裡唯一的中國人,一直很孤僻。
她不會說韓語,就算十幾天才放一次假,也從不出門。
吃飯都是買最便宜的飯糰拉麵,不接觸任何社交和娛樂。
只有偶爾,聽見她用中文和她的朋友打電話時,才能看見她的笑臉。
從前的那個唐靈彷彿已經消失掉,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抑鬱寡歡,瘋了一樣只知道跳舞唱歌的病人。
唐靈倚在床頭看單詞書,慧敏和娜娜在下面化妝,拍照,選衣服,嬌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