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艱險,辟惡之物帶多少也不為過。
臨行時,我去向父親道別。
自從母親故去後,父親就搬回了正宮,操勞了一輩子,他的身體原本不怎麼好。現在,他把國事全都交給觪,自己每日在宮中看書,或者出宮走動,偶爾巡視鄉邑,身體倒還是硬朗了些。
不過,他有時頭腦會變得懵懂。
我走到堂上,父親正在翻案上的簡牘。旁邊的寺人提醒他:“國君,君主姮來了。”
“君主姮?”父親抬頭,滿臉疑惑:“不是隻有君主晏,何時來的君主姮?”
我定住。
寺人走到我身邊,小聲地說:“國君又犯病,一時糊塗,君主莫怪。”
我略一頷首,走上前去。
父親仍站在案前,看著我,忽而露出一個微笑,眉目間神采熠熠:“沫!”
我愣了愣,望著他:“君父,我是姮。”
“姮?”父親盯著我,良久,似是了悟,目光漸漸收起,聲音也緩下來:“哦,是姮啊……”
“君父,姮今日隨兄長往衛國。”我輕聲說。
父親點了點頭,眼睛卻沒有看我,只四下地張望,好像在找著什麼。
“沫呢……”只聽他嘴裡喃喃道,悵然若失。
車輪軋在大路上,轆轆地響。天空中,大朵大朵的雲彩漂過,時陰時晴。身後的城牆上,雙闕之間,齊央和她懷中襁褓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
離開時,觪逗了庚許久才登車啟程。車子漸行漸遠,他幾番回頭朝城牆望去,唇邊含笑。
道旁,大樹舒展著枝條,綠油油的,我看著,想起了邑姜宮前那棵自己從未見過的老桑。
“姮在想什麼?”觪問道。
我淡笑:“想君主和公子。”
“君主和公子?”觪訝然。
我沒說下去,看著他,道:“阿兄可曾對什麼事後悔過?”
觪怪異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說:“自然有,只是我會想,即便再回到當初,我也將照舊行事。如此考慮,便不覺得悔。”說完,他轉向我:“姮有後悔之事?”
我笑而搖頭:“無。”
觪微笑:“那便好。”
虢子
入夏以來雨水不斷,道路泥濘,雖然早有準備,但往衛國的旅途仍然比預想中要艱難。出行的第一天,車輪就在泥裡陷了幾回走不出來。晚上在逆旅中歇宿的時候,連觪都累得早早休息了。
“姮,如今看來,渡河經封父及胙往衛是不可行了。”第二天,觪皺眉對我說。
我想了想,問:“阿兄欲繞行周道?”
觪點頭,道:“昨日為兄向逆旅中人詢問前方路況,得知河水氾濫,野道難行更甚,不如往祭,雖遠上一些,卻省事不少。”
我微笑道:“既如此,阿兄但往便是。”
於是,一行人改道往西,先上週道,打算往祭渡過黃河。
離開了野道,路上順暢許多。好不容易有晴朗的日子,趕路的人不少,即便頂著火辣辣的日頭也不亦樂乎。在周道上車行兩日,過了管之後,再走一兩天就是祭了。
天色將暗下,我們在一處旅館中歇宿。
館中的廳堂不大,卻熱鬧非凡。旅人三幾成群,據席而坐,館人來來往往地遞送漿食,觪帶著我進去時,嘈雜聲似乎一下低了下去,不少人將視線投來,打量片刻,又收回去,繼續說笑。
天氣悶熱,觪選了一處離門較近的地方坐下,召來館人,讓他送幾樣清淡的粥食。
館人應諾退下,觪將目光掃了掃四周,又看向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旁邊的席上,幾名士人聊得起勁,話題大多離不開天下時事,哪國洪水正猛啦,何處又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