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宜邑及各地城郭效法燕京,俱不宵禁,圓月高懸於枝頭,和連片的璀璨花燈照徹長街,伎樂歌舞不休,人群川流不息,盛況空前。
眾人聚在酒樓用過飯,幾杯燒春酒下肚,不至於醉人,僅是燻得人兩頰泛酡,昏昏欲睡,夜色亦被醇酒浸得深濃。
杜氏瞧了瞧滴漏,已至三更,故爾撤宴,遣人回房安寢。
幾個少年人精神頭足,在上房中翻覆半日不得安眠,鬼頭鬼腦摸到長廊上,意欲溜去街坊逛燈。
三人挽著手步入燈市,被滿街的明燈晃得眼熱,轉瞬又被沿街的地鋪、畫舫勾去了目光。
宋迢迢嗜甜,顛著步去飲子鋪前買了碗三勒漿,杜菱歌則想去兵器行,倒是杜闕這個做阿兄的記著自家有女郎,買了兩盞兔兒燈要人牽著。
兩位小娘子一位穿紅一位著綠,紅的濃豔,綠的清冷,立在華麗的燈輪下,粉白的兔兒燈繞在她們裙畔,真似桃紅杏李般動人。
杜闕看著心裡暖融融的,恨不得拿出毫筆徽墨將阿妹們的風采拓下來。
很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境了。
待出了兵器行,杜闕方才想起來問宋迢迢:“你身邊那個女郎呢,你們一貫如影隨形,今晚怎地沒了蹤跡?”
宋迢迢晃晃手中的花燈,語氣輕飄飄:“他身子有些不適,不便同行。”
走走停停又是小半個時辰,人潮不減反增,宋迢迢被擁堵得氣悶,背上生出一層細密的薄汗,行到洞橋處,遂鬆開杜菱歌的臂彎,將暖耳和披風放下來一些。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炮鳴,數百朵煙火漸次怒放,奼紫嫣紅,爾後有流墜的碎星與月色爭輝,令夜幕乍明。
宋迢迢抬首,眸中倒映出無邊絢色,還有絢色中持劍挽花,於掛燈繩上疾行的鬼面少年。
所有人都在望煙花。
但因近在咫尺,她不得不望他。
少年劍鋒一挑,越過宋迢迢,如鴻雁般掠向遠方,而宋迢迢只覺脖間一涼,少頃,人群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宋迢迢在尖叫聲中從自己的耳廓摸索到鎖骨,毫髮無損,只是她的暖耳被奪走了。
她回過神來,發現有數名黑衣人綴著少年,闖入燈市,帶起了大片騷動。
宋迢迢與兄姊在騷亂中走散,她被人群裹挾前行,偏離了方向。武侯們為穩定秩序,強制勒令百姓歸家。
她在人群中徘徊了一會,人生地不熟,本想尋人問路,可嘆正是人心惶惶之時,居然無處求援。
無奈之下,宋迢迢只能隨意揀了家邸舍歇腳,挨著睏意睜眼到天明,曙色初露,秩序經過半夜的休整安定下來,街坊漸漸有了商販、行人。
她草草洗漱一番,本想僱輛小轎趕去與阿孃匯合,思及那對不知所蹤的耳衣,到底有些不甘,壯著膽子去昨夜那座洞橋上搜尋了一圈,一無所獲。
宋迢迢提著兔兒燈原路折返,途徑一方格外黑沉的巷洞,腳步不禁加快。
突然,一柄長劍自暗巷蜿蜒而出,攔住了她的去路。
宋迢迢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