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走得倉惶,方才本欲安歇,繡鞋是鬆鬆趿在腳上,如今推搡間脫落了一隻,腳踩在青石板上即硬且涼,哪有人管她的冷暖。
羅嬤嬤從流蘇背後看過去,鄙夷地望著這個從小在自己眼前長大的丫頭,從前的聰明伶俐都換做如今包藏的禍心,只可惜了那幅錦山繡水的好皮囊。
今日本想給她一次機會,提醒她不要挪動食盒,她偏不放過害人的機會。終歸機關算計,想要害人反害了自己。
隨著羅嬤嬤來的全是慕容薇的心腹,這些日子被羅嬤嬤籠絡在身邊的自己人,紅豆一臉平靜走在羅嬤嬤旁邊,給了流蘇一個微笑的容顏。
流蘇口不能言,卻也曉得紅豆素日的溫順聽話原來都是演戲,她一雙眼睛瞪得大大,死死盯著紅豆,露出怨毒的神情。
被粗使的宮人一路拖拽,流蘇踉踉蹌蹌走在泥金方磚甬道上,被幾粒細小的石子膈得腳底生疼。
璨薇宮後殿那三間安靜的抱廈內,素日少有人來,今日慕容薇卻嚴陣以待。
這裡連著宮中的秘道,是前世麻衣婆婆的藏身之所,慕容薇早在此處設了地牢。打從一開始便對流蘇存了斬除之心,慕容薇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手,只是因為挖不出宮中的內應,更怕斷了流蘇與宮外的聯絡。
慕容薇記憶猶新的便是前世裡蘇暮寒與十萬大軍在邊城銷聲匿跡,母后一夜白頭,她在皇城裡苦等訊息,日夜為蘇暮寒焚香禱告。
那個時候流蘇表面上對自己噓寒問暖,暗地裡卻依舊與蘇暮寒保持著聯絡,時常將宮內訊息傳遞過去,成為蘇暮寒攻打皇城的內應。
那一場夢魘雖早已過去多時,卻依然是根梗在慕容薇心頭的刺,每每想起,便是血淚橫流。
前些日子遣了紅豆跟在流蘇的身邊,伺機取得流蘇的信任。慕容薇便是要藉機取得流蘇寫信的筆跡,再將她與宮外資訊傳遞的渠道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裡。
今夜紅豆能夠順利將訊息送出,又從流蘇口中套出獲取宮外密函的方法。再往後,憑著這些時日的模擬,自己的筆跡已可亂真,自然可以假託流蘇的名義與蘇暮寒保持聯絡。
勝券已然在握,再不怕蘇暮寒石沉大海,更兼著流蘇依然蛇蠍心腸,慕容薇又怎會留著她在自己面前蹦。
抱廈內十分潔淨,打從慕容薇常在前面的軒堂讀書,這裡就被瓔珞重新收拾過。一色的褪漆楠木桌椅保持著原樣,又添了兩個同色的花架,雲持親手燒製的素陶盆裡擱置了慕容薇最喜歡的子持年華。
窗紗與三層的帷幔全換做雨過天青的軟煙羅,上頭手繪著幾枝舒朗的碧荷。臨窗的大炕上換了新鋪的天青色玉簟絲席,同樣的迎枕與座褥。
牆角上四盞淡青紗罩的曲柄蓮紋落地宮燈冷溢著清輝,端然照著大炕上慕容薇沉靜莫測的容顏。
無人識得如今慕容薇心裡的五味沉雜。除卻溫婉,再無人知曉這不大不小的三間抱廈,就是前世裡慕容薇最後的棲身之所。
在這個崇明八年的秋夜,璨薇宮的後殿依然優雅寧靜,藉著外頭的月光,能瞧見窗外依然是花柳扶疏,半畝小小的方塘平緩如鏡,一葉扁舟泊在水灣,塘中一片青荷鋪沉,宛若世外桃源。
慕容薇分明記得,蘇暮寒前世囚自己於此十年。為挫平自己的銳氣,將池塘填平、將楊柳伐盡,唯漏了牆角那株老瘦紅梅,年年與白雪輝映。
她當日從軒窗望出去,滿眼便只有黃土森森。那最後的十年時光,若不是有溫婉時常相伴,又哪裡能等得與蘇暮寒同歸於盡。
前世自己棲身在此,曾受流蘇百般踐踏,那麼今世裡她也做同樣的選擇,將流蘇幽禁在此,終生不見天日。
正在浮想聯翩,羅嬤嬤已然帶了人過來,要宮人們押關流蘇候在門外,自己先進來通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