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生命的,真正的好工匠,能用那一把火燒出一顆心來。
春爐知道,他是真正喜愛著他的職業。
這樣相依而坐,談天說地的夏夜,是兄妹倆最喜歡的時段。
曾有一個夏夜,她看看腕上的金鈴,又調皮地搖起來,打宋逸將這個送她到現在,她已經高興且故意地搖了多次。每次叮鈴聲一起,宋逸就會無奈地笑,說早知你要這麼玩耍它,讓我不得清淨,還不如不送。
“說謊!”她湊到他面前,挽住他的胳膊,一手指著天上,“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會送我的,對不對?”
“我不可能拿到星星。”宋逸認真地說,“但我會為你試一試。就算最後什麼都拿不到,起碼你不會太遺憾。”
“別試啦,星星那麼高,把你摔死了,我上哪去找個哥哥回來。”春爐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笑眯眯地搖著她的鈴鐺,“這個就夠了。”
這金鈴鐺,是她十五歲的生辰禮物。十年前的今天,她赤身裸體蜷縮在宋家的門口,那天大雨,她像一條狼狽的小魚,被拋棄到岸邊。
宋逸將她抱進了屋子,舉手之勞的救援,讓宋逸與他跛腳的老爹從此多了個沒有血緣的親人。收留她的當天,宋逸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村裡石橋邊上,冒出一座爐火熊熊的陶窯,一個白生生但看不清臉的小丫頭自那爐窯裡跳出來。那時正值春光三月,陽光照著那自己跑過來的小人兒,奇異的光彩像仙境裡的鳥兒在她身後扇動翅膀。
醒來,他便給她起了個名字,春爐。
五歲之前的記憶,空白,宋逸也曾想過有一天她若能回憶起家在何處,便送她回父母身邊。可隨著她年齡的增長,這念頭也漸漸淡了,一來,她說實在想不起來,二來,他已捨不得。
他與他爹都當這女娃是上天賜來的禮物,那麼好看,那麼聰明,教她識字,一遍足夠,她記性太好。最難得的,她對欣賞及製作陶器有一種天生的悟性,她在地上拿樹枝畫出的圖樣,經由宋逸燒製出來的器皿,往往是最先被人搶購一空的。有段時間,宋逸總是無法掌握好燒製的溫度,也是春爐從旁提議,才解決了問題。當時他十分驚奇於春爐在這方面的天分,問她為何能做到,春爐卻說她也不知道,就覺得應該是那樣罷了。
好幾次,宋逸對漸漸長大的春爐說,若你是男兒身,便能堂而皇之進工坊一展才華,不需多少時間,必然能成一代名匠,成就會在他之上。
可春爐卻說,她更喜歡送飯這差事。
“這麼熱的天,不是說了不用送飯來麼。”宋逸做完手裡的活計,鑽出來,把兩手胡亂擦乾淨,拉著春爐坐到裡窯爐最遠的樹下。
“我又不怕熱。”春爐把飯菜擺出來,“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跟虎頭村那個舒單一決高下。”
近日最惹人關注的事,便是自皇宮裡發出的那道徵集令了。奉皇帝之命,李斯大人下令全國徵召善於製陶的工坊及匠人,鑄造數量浩大的人俑及馬俑,無論官營還是私營工坊,皆以手藝論高低,一旦入選為御用工匠,有封賞倒是其次,燒製出的作品能為帝王所用,這才是無上的榮耀與肯定。
石尤村的宋逸,虎頭村的舒單,兩個都是如今響噹噹的匠人,只是那舒單恃才傲物,歷來視宋逸為眼中釘。可笑的是,當年他未成名時,還曾巴巴地跑來石尤村向宋逸求教,宋逸自然將一手技藝無私教授,熟料他得了勢,不但將師父忘得一乾二淨,整天盤算的更是如何讓宋逸他們從他眼裡消失,從此只有虎頭村舒單領頭的工坊獨領風騷。
這次的徵集令,由下往上,層層選拔,各村工坊都按要求製作人俑一個,送往縣衙供宮裡派來的官員稽核評定,合格者再往上推舉。
眼看送選之日已迫在眉睫,虎頭村那邊早已忙成了一鍋粥,可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