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飯,努力的聞,會聞到愚果跟永萃的味道,不論他轉生到了哪裡,變成了什麼。
今天,他們與老劉夫婦道別的原因,就是九十八說,他知道了永萃的下落。
9
這不是一場讓人輕鬆的旅行。
當他們趕到那個叫作長平的地方時,等候他們的,只有趙國大敗,數十萬降軍被秦軍全部坑殺的事實。
他們的首領,那個叫趙括的男人,只剩一具萬箭穿身、死不瞑目的屍體。
“你確定是他?”天音問道。
她雖已不是天神,又被封印多年,可仍有部分神力,帶著九十八潛入戰場而不被人發現,不難。她唯一不能確定的,是九十八所說的,第一世的永萃,真是眼前這血肉模糊的男人?
“我不會認錯永萃的味道。”他捧起這男人僵硬的右手,看著手背上那一道鮮紅色的胎記道,“老師說,一世一筆。三世一到,俱歸虛無。”
天音沒說話。這個傳說中紙上談兵、目中無人的“天才”,到臨死一刻,也沒有鬆開手裡那把自負的利劍。
九十八伸出手,在他打的頭上拍了三下。
一個白裡透紅、鵪鶉蛋大小的果子,從趙括的嘴裡跳出來,滾到一旁。
一塊大石被九十八抓在手裡,他照準那果子,狠狠拍下去。“噗”一聲響,四分五裂的果肉裡,黑黑的果汁遠不如他噴出來,須臾間便整個化成一攤灰燼,隨風而散。
“再被人誤食就不好了。”九十八眨眨眼。
無名的荒野,黃昏的蒿草隨風擺動,九十八將最後一捧土,堆到一座無名的新墳上。
天音覺得,蠢驢的心,有一點悲傷。
“他不算是個壞人吧?”九十八看著這座孤零零的墳,自問自答,“應該不是。”
“走吧。”天音轉過身。
夕陽如血,老鴉掠過,延伸向遠方的小路上,天音與九十八都沒怎麼講話。沿途聽到的,都是對趙括的指責乃至咒罵。九十八默默地聽著,越走越快。
有些事,只能就這樣遠遠拋在後頭吧。
可天音知道,這頭驢子,不想讓這樣的事件再重演一次。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時間的指標往後轉了上千年,這世界進入了全新的格局,但天音與九十八,還是原來那模樣。九十八樂意向世上任何一個人學習,他總說自己還沒有“滿”,這個世界讓他佩服的人有太多太多。廚師、鐘錶匠、畫家、律師——他跟天音,幾乎做遍了世上大部分的職業。他們的聰慧與謙和,讓一切都變得順利。
那一年,他們還想方設法混入了法蘭西的軍隊,認真地寫了一封信,放到了法蘭西皇帝的書桌上。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只希望這高高在上、狂妄自負的男人,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能稍微停一停,試試聽取那些被認為“遠不如他”的人的意見。
不過,信被當成個笑話,扔進了垃圾桶。
這個男人,在那雨過天晴的清晨,看著窗外的景色,篤定地對他的手下說:“等著瞧吧,這一次的勝利,至少是百分之九十。”
可惜,滑鐵盧的全軍覆沒,將這個“法蘭西曆史上唯一的男人”,永久送到了荒涼的聖赫勒拿島。
六年之後,當九十八用同樣的方法,在一具冰涼的屍體旁,砸爛了第二顆愚果時,他對天音說:“下一世,最後一次,你覺得,我們能不能改變一些東西?”
取出愚果,只有兩個方法,死亡,或者覺悟。
可天音覺得,覺悟比死亡,難太多了。不然世上怎麼還會有那麼多沒有食用愚果,卻依然愚蠢的人呢。
不是人人都能有她這般運氣,遇到一個溫柔的封印,以及一頭愛吃沒“長滿”的漿果的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