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才發現一縷流雲似的金光,一直嫋嫋地圍繞著她的身軀。
他揉揉眼睛再看,金光好像又沒有了。
滿腹疑問的他,快步朝聚寶堂而去,如果真有什麼千鍾黍,說什麼也要把尹秀拉上,不管怎麼說,跟著姚瞎子這種老賊,總有一天會攤上大事兒。其實,就算小丫頭不找他,早在姚瞎子輕易決定撕票時,他已經動了離開聚寶堂的心了。
想到尹秀,沈六跑得更快了。
一陣寒風掃來,冷冷保持著均勻而平靜的呼吸,任由四周的草木驚惶亂動,野獸的叫聲此起彼伏,整個人彷彿沉進了一場安恬的美夢。肩上的小冷跳下來,蹲在她身旁,睜著眼,左看右看。
“出來吧,秀一。”忽然,她睜開眼,看向一旁的陰暗處,“想不到你也在這兒啊。”
6
一年前,京都,冬。
這場雪從傍晚落到現在,庭院裡已是整個銀白的世界,即便雪下的屋宇只是焚燒後的光架,還有跪在地上的他,也成了個會喘氣的雪人。
廢物——是燈隱秀一從父親口中最常獲得的詞彙。
但以後,這個詞他再也不會聽到了。
半個月前,父親死了,他的術法再高明,也沒能逃過生命的限期,衰老、疾病、死亡。
一座庭院,足夠他用上一輩子的錢,還有幾本他怎麼看也沒有興趣的術法秘典,便是父親留下來的全部。
但現在,這些東西也沒有了。因為他不是藤原家的對手,不論從哪方面來講。在藤原家不到十歲的兒子用白紙化成繩子綁住他、再輕易將他打到毫無還手之力時,他突然就恨起父親來。要知道,哪怕父親無數次罵他廢物,他都沒有憤怒過。
家裡的僕從四散而逃,在陰陽師世家的吞併戰中,燈隱家一敗塗地。
父親大概沒有想過,即便他已經龜縮到京都,即便燈隱家已經半退出術師界,即便他慷慨對待身邊的每一個人,該來的敵人還是會來。
父親留給他如山的財富,卻沒有留給他一個反擊的拳頭。
他在雪地裡跪了一天,天生缺了右手掌的雙手,僵硬地撐在地上,凍的發紫。
忽然,背後的積雪被踩得嘎嘎作響,他一聽這腳步聲,便知是誰。
“你回來了?”他問。
“道別。”冷冰冰的小手拂去他頭上臉上的雪,模糊的視線漸漸被清理乾淨,紅彤彤的小臉湊到他面前,“我要回家了。”
她來燈隱家的時候,他十一歲,如今他已十四歲,可她還是五歲的模樣。那隻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金色蟾蜍還是一如既往,蹲在她腳邊的雪地裡,瞪大了眼睛盯著他。
她的脖子與蟾蜍的腿上,都曾拴過一條藍色的細線,那不是裝飾,是囚犯的標誌。父親說,她不是人類,必須永遠被禁錮在燈隱家。
家裡的老僕說,她是被一隻巨大的長著腳的海怪吐出來的,和那隻金色蟾蜍一道,端端落在了父親的船上。父親曾說他們是妖物,本欲處決,後來又改了主意,將他們帶回家,以制行咒禁足。三年來,燈隱家的庭院就是他們離不開的牢房。
對於這樣的身份,她並不特別排斥,她曾親口對他說,就算他父親沒有禁錮她,她也不知要去哪裡。她的記憶完全空白,除了那個叫做“冷冷”的名字。
他天生殘疾,父親每次看到他的斷手就長吁短嘆,喝了些酒後更是一口一個“廢物”地罵,罵他不爭氣,罵他拖累了燈隱家,罵他連普通的術法也練不好。
其實,他已經很努力地練習了。他一直在進步,可父親總是那麼著急。
每當父親發怒時,他就去跟冷冷聊天。這個什麼都記不住的丫頭很好玩,對她來說,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新鮮有趣,她光是撈池塘裡的金魚就能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