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在另一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幾年,已經算是個相對成熟的人了。
他太清楚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史書上輕描淡寫的「人食人」「屠一城」「親朋反目」「兄弟成仇」,真要落到每一個人頭上的話,每一樁都將是人間慘禍,而他哪怕有外掛在身,也不一定保證自己能阻止每一次遇見的苦難。
所以他始終不願意參與太深。
只是曹操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人,曹操既然心裡不高興,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曹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曹操要是再問起,自己該怎麼應對。
他頓了頓,緩聲說道:「父親,我六歲那年您從外面回來,給我帶了一樣寶貝,別人都沒有,只有我有。您記得是什麼嗎?」
曹操看著曹沖。
那麼久以前的事,他怎麼可能記得?約莫就是隨手帶回來的小物件。
曹沖說道:「您給我帶了一顆狼牙。不過那顆狼牙不見了,我那時還小,丟了好些天才發現,再去找根本找不著。我不敢告訴您這件事兒,所以想方設法託人另外找了一顆,想用來矇混過關。」他仰頭看著曹操,「只不過,我沒再把它拿出來玩過,因為它是假的。」
曹操沒說話,靜靜聽曹沖講著小時候的事。
這種小事旁人是不會知曉的。
那時許五許六還沒跟在曹沖身邊,環夫人等人又沒到洛陽來,顯然沒有人可以將這些事告知曹沖。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曹沖自己記得這一切。
只是曹沖的神色太過平靜,平靜到像是在講述旁人的事。
「這些事我都記得,只是對我來說它們已經發生在很久以前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不是我親自經歷過的。」
曹沖並不故意調動情緒,只不疾不徐地說完便抬眸望著曹操。
「我讀過莊生夢蝶之事,莊生醒來根本無法確定到底自己是在莊生夢裡成了蝴蝶,還是在蝴蝶夢裡成了莊生。父親您南征北戰、見多識廣,您覺得我是莊生,還是蝴蝶?」
曹操被曹沖的問題繞得有點暈。
這種問題,本來就是沒法理解和解釋的。
這孩子,人沒有變,對他們孺慕之情沒變。
他所做的事,無一不是為了幫助他這個父親一統天下。
他平日裡特意跟他幾位兄長交好,與曹丕他們相處得越發親厚,比之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倘若他不是他們的兒子與弟弟,又能是誰?
他兒子快二十個了,又有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
曹操板起臉說道:「不管什麼莊生夢什麼蝴蝶夢,你永遠都是我兒子。」
曹沖安靜下來。
曹操盯著他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別與我置氣,難道你還要我這個當父親的給你賠禮道歉不成?」
曹沖沒想到曹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搖著頭說道:「孩兒不敢。」
曹操冷哼一聲:「哪有你不敢做的事?這些天你可有來過我這邊一次?」
曹沖語塞。
「你還嚷嚷著說要與我斷絕父子關係。」曹操說著說著,怒氣又湧上來了,忍不住對曹沖開罵,「我看這天底下就數你氣性最大,膽子最肥!」
曹沖也覺得自己那天有些奇怪。
照理來說他應該據理力爭才是,可當時他偏就不願意低頭,一心想和曹操犟到底!
那不符合他能苟就苟的處事原則!
只是人的情緒若能時時刻刻都控制住,哪還會有那麼多事兒?
曹沖不敢吱聲。
曹操罵完了,見曹沖又跟個鵪鶉似的,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這小子平時總是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