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一般活不過兩年,而你……大概有七年了吧?”
男人苦笑道:“因為我怕死。”
“我覺得不是。你心裡一定有什麼未了之事,讓你活了下來。是家人吧?”
男人抬起頭,透過欄杆的縫隙,看到老人露出那豁齒的笑容,但那僅剩的一顆臼齒在火光中顯得過分的閃爍了。
“家人?都死了,我只想趕快死了去見他們……”男人冷冷地說道。
“我在這裡已經四十多年了。”
男人震驚的抬起頭:“這麼久?”
“是啊,誰知道我是怎麼活了這麼久的……”
“呵……你說的未了之事,是說你自己吧?”
“對,是啊……我的兒子,他還在外面。”
“你兒子?你還有兒子呢?”
“你別看我現在是這副狗樣子,我年輕時是個很有錢的商人。我喜好賭馬約爾木球(majore),欠了一屁股債。當時我是個混蛋,我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私生子。我雖然還有點底錢,但我還是把那個最小的小兒子給賣了。”
“賣了?”
“賣了做奴隸,換來現款繼續賭博……後來,我犯了事被關到了這裡,四十多年來我一直在懺悔……我在想,如果有一天,如果能出現一個奇蹟,讓我從這裡出去,我一定要把他贖回來,贖回自由身。我就是靠著這微弱的希望,才活了下來。”
“別想了,你那是在做夢。”
“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想出去?”
“我?我沒想出去……”男人脫口而出,但隨後他為自己不誠實的敷衍感到懊悔,然後他岔開了話題:“就算你真能出去,以你如今一貧如洗的模樣,又如何去贖回他呢?”
“在外面,我自然還留了筆錢。”
男人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了,兩個人的談話因男人的齰舌冷漠而終止。後來他睡著了,等醒過來的時候,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一直在夢魘裡出現的可怕的面孔——那個躺在無數殘破屍體的上面,斷了雙腿,臉上淌汗,目光驚恐的人在臨終前和他說的話:“忘記阿托爾吧!忘記馬爾杜克吧!忘記向上帝的抗爭吧!我們早就應該放棄了!我們只是凡人,不可能戰勝神!不可能戰勝生老病死!不可能戰勝這個痛苦的世界的,放棄吧!”男人非常恐懼想起那個人,甚至更甚於想起他死去的妻兒。因為除了那個人以外,沒有任何一個人曾這樣消極厭世,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像這樣不斷地提醒著他這個世界的性質——敗壞、腐爛、死亡以及那為了襯托這些而存在的短暫的美好與快樂。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像這樣逼迫他們去對抗那他們不可能企及的力量,然後招致如地獄般的痛苦。這些年以來,他甚至已經開始相信那些天使的說辭了:安德烈是來自地獄的種,是那來自魔鬼的後裔;受他蠱惑的他的國家和同僚也必然受到神的詛咒,終將腐爛化為泥土。所以他覺得他早該放棄了,早該接受這詛咒然後爛死在這泥濘、骯髒和惡臭的地坑之中,讓蛆和耗子將自己分食。但冥冥中,是什麼一直在接續著他那低賤的氣命,讓他忍受了這最痛苦和最可怕的環境。一直以來,他都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倘若天神雅威創造了世界,那麼他又為何創造這些痛苦呢?為何要以此來折磨從時間誕生之初到現在為止,出現過的所有芸芸眾生呢?
一開始,他並沒有完全相信安德烈口中描述的上帝的險惡,也並不相信神會因為人類偷吃禁果這樣的小事而睚眥必報,然後對他的創造物降下這樣的天譴。但他經歷的一切終究改變了他的想法,他相信了。自從他與父母逃過滅世的戰爭來到這地方開始,命運的重錘就不斷地降於他的身上:他親眼目睹父母的病逝,族人的慘遭屠殺,安德烈與戰友們的相繼殞命,乃至於最終妻兒死於暴政之下。他相信了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