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飛快地轉身,風中逸來一句:“願你……”幸福二字,終於還是梗在喉間——他說不出口。天地一片黛色,趙匡胤死死攥拳,俊逸的眼緊緊闔起,直到睫角一片融融的潤涼。
鏡花水月的蓮夢,冉冉出塵的精靈,原來真是海市盛樓,他求不得,求不得。
舉步,孑然風裡獨行,身後的侍從恭順至極地簌簌跟隨。跟隨,卻不可為伴。失了她,此後天地,卻何以為伴?未若不遇傾城色麼?他苦澀的笑,為何這心還不懂反悔,一徑疼著,卻還是滿滿眷戀,眷戀的他不敢回首一顧,只怕自己忍不住就此桎梏住她,永世不再放手。
不知何時,竟然漫天星墜如雨,輝煌燦爛的光軌,千萬道滑過了獵獵蒼穹。心焰,焚情,燃燒,隕落……
眼前迷朦如霧,煙洛傻傻佇立,幾乎辨不出那漸行漸遠的袍角:該死,她該死!轉念數遍,她竟尋不到半句矯情的安慰。趙大哥,你的成全,丫頭此世已無法報償。如果有來生,萬千辜負情意,求你從我身上加倍討回,一定一定……
願你平安,願你喜樂,願你千秋帝業,願你……
“咔嚓”,不遠處的“小豐”就著月色輕巧的摳開了手中的釵身,一顆豆大的褐色藥丸,赫然卡在那釵中,圓滾滾的,散發著一縷清香。指尖摩挲著那藥丸,視線卻不離荷塘邊清冷的身影。良久,他咳一聲,終於仰頭望向那奇蹟般的夜空,不知是嘆息抑或輕嘲:“這樣了……”
銀漢暗,流華轉,玉粒搖天府。幾番濃情算何如,痴心斷晨鼓。
碧葉靜,小池清,紅過深院驚心。此後無消念鶯催,春歸人不歸。
第二日一早,天色才明,蘇府的側門便小心地開了,一批人馬匆匆離去。午飯後,府中便駛出一輛方正的楠木馬車。嘎吱嘎吱的車輪老紡車般唧唧忙碌,沉肅的青石上便織就了某屏古老的記憶。蒼青巷子,石灰圍牆,一枝探出牆頭的水紅桃枝,灼灼明媚了眼底。轉了個彎,視線被隔斷,景物均已成空,離人,遠矣……
鍾隱,夜橪,煙洛,心境不一,目標倒是相同——他們還是分頭離開了,約好三日後在陳州前面的柳莊碰面。路線早就打點妥當,煙絡身邊有小豐相護。鍾隱身份特殊,為防萬一所以先行離開。夜橪則是為了再見義父一面,那日晚間再獨自動身。
所幸離途暢通,未遇任何阻礙,趕馬疾行,倒比上次逃亡的速度快些。沿途生機盎然,花香鳥語,又有紅蓼嘰嘰喳喳的解悶,煙洛的離愁終於消減了些。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念起夜橪含笑的模樣,心就跳躍個不住。他說,洛洛,等我們再見,就是圓滿!
不錯,圓滿。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山高水闊任平生。她要告知他一個天大的秘密,然後信賴的牽他的手,瀟灑的遊離於這個曾經陌生的時代。平凡,但是幸福而自由的一直平凡下去,她餘願已足!
“姐姐,柳莊到了!”離了京城,小豐的聲音彷彿也染了些輕快。煙洛知道他在開心自己避過所謂的“天劫”一事,笑眯眯的探出身子:“嗯,先去約好的“餘慶”客棧。”
他們一路都順順當當的,而且選的最近的一條道,應該是頭一個到吧。正午薰風微熱,煙洛淺笑著掰指盤算,為師傅備一屜熱包子,為鍾隱泡一壺花茶,再給夜橪溫一壺生春酒。她先洗去僕僕風塵,然後再漂漂亮亮的迎接大家,多完美的計劃!
不覺間已到達目的地,煙洛心急巴巴的,不待人扶就輕盈的一躍下了馬車,還未衝進店裡,就聽到一聲低低的嗤笑。循聲一望,左廂靠窗的第二張方桌旁,千年撲克臉的子槐肅然立著,一個風神如玉的男子端坐溫雅,淺酌間眼波睨來,恰如春水氤氳,自然一段驚世醉人的風流;另一個則不耐好生坐著,偏偏交叉半舒了修長的雙腿,憊懶的半靠在窗欞邊,他玩弄著手中的一雙木筷,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