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用上早自習了。
我怔怔地愣在客廳裡,突然覺得手足無措起來。
我看看四周,天已放亮,夏天的風清爽溼潤,仍然安靜的小院裡沒有多餘的聲響。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屋子裡。
高考過去了,我突然覺得生活變得空蕩而寂寞,似乎每邁一步都有寂寥的回聲。
我不自覺地苦笑——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了一個如此熱愛學習的學生?
等成績的日子,比高考還難熬。
那是一種懸而未決的命運在頭頂正上方懸掛,如斯芬克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斬落人的首級,然而,又因為劍後的絢爛前景而充滿誘惑。
關於高考,或許正是這樣——不能拒絕,充滿幻想,卻又心生恐懼。
常常焦躁不安。
鄭揚偶爾會打電話來,說話的語氣一成不變,以近乎固執的堅持抵禦恐懼的來襲。
丫頭,幹嗎呢——這是開頭。
別擔心,開心點——這是時常出現的安慰。
好了,早早睡吧——這是結尾。
這些句子是那樣的溫暖,和他聊天時我似乎可以回到曾經那天真無邪的童年。
其它的日子是陪田佳佳逛街。
她是漂亮的女孩子,有白皙的面板、清晰的鎖骨。她買許多色彩斑斕的小上衣、蕾絲裙子或者彩色小短褲,俏麗可愛。路過E-land,我們每人買一件有小熊圖案的深藍T恤,穿上了在街上走。莫名就是喜歡那些格子和熊的組合,清純如天真肥皂泡的年代。
我們手牽手在街上走,路過麥當勞的時候去買一人一支的甜筒,路過“和路雪”專櫃去買一人一個小碗冰淇淋,要草莓味道。
整個夏天,都洋溢著奶油香氣,沖淡了緊張的氣息。
23號晚8點,高考成績公佈。我比預計成績多考了57分,信心滿滿地報考了藝術學院。田佳佳報考四川大學心理學專業,尹國棟追隨田佳佳的腳步報考該校法律系。
而張懌,在高考考場上因病影響發揮,成績並不理想,沒有報北大,而是改報本省一所重點大學久負盛名的中文系。
8月,錄取通知書終於飛到我身邊。EMS特快專遞的工作人員來到37號院,遞給我錄取通知書,以及一枝紅色康乃馨。鄰居們的興奮遠在我想象之外,他們拖著外婆說些祝福的話。看著他們激動的臉,我卻想哭。
那天,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像個機器人一樣一把一把地撕掉書架上的報紙,一下,又一下,直到陽光的瀑布中,碎片如花一樣繽紛散落。
“嗤啦”一聲,刺破炎夏室內反涼的空氣,空調的白汽似乎都凝結了。
“嗤啦”再一聲。
“嗤啦、嗤啦……”在不斷地重複聲裡,我的大腦中,快速閃過一些雜亂的圖片:左手、右手、水晶小房子、大片的花與白皚皚的雪……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瘋了一樣去撕那些糊在書架上的報紙,可是我真的很想在刺耳的聲音裡尋找某種解脫。那樣的解脫,彷彿一點火星灼傷面板,微癢、刺痛,然而充滿釋放的快感!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頭,看見滿地都是報紙的碎片,白花花的,彷彿可以灼傷我的視網膜。
然後,夏天的風裡,我無力地坐到地板上,看著四周那些報紙的碎屑,突然間想哭。
這時候收音機裡傳來廣播的聲音。
是聲音好聽的女主持,溫柔地、輕輕地說:六月,又是離別的季節了。可是你是否還記得那些愛你的人、那些沉澱的淚,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歌聲漸漸響亮起來了,是女孩子們乾淨、透明的嗓音,穿透溼潤而孤寂的空氣,靜靜流淌: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