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本就是為了看黛玉而來,況且往日裡也是在內帷慣了的,聽了這話如何願意?忙開口道:“我與王妃乃是兄妹,之前林妹妹在我們家裡住著的時候,也是時常見面的。這些……”
“寶玉!”賈母喝了一聲。她雖然疼愛寶玉,卻也不是無知婦人。這數十年在京中,大家子裡該有的規矩禮數自然懂得。這便是親兄妹,女孩兒出閣後也當有所避諱。況且寶玉方才如此說話,已經在無意中損了黛玉的聲譽——哪裡就有女孩兒時常見外男的道理?
因此,她不得不出聲喝止了寶玉的話。眼見寶玉臉色一變,忙又安慰道:“你且去花廳裡坐著,我們去見見太妃和王妃,也便出來的。”
又轉頭對那媳婦解釋道:“叫你們見笑了。我這孫子,從小便跟在我的身邊,最是個實誠的心眼子。”
那媳婦微笑,“老封君好福氣。”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寶玉是無論如何不可能進內院了,只得怏怏不樂地被兩個媳婦送到了花廳裡。
太妃和黛玉都在一處廳堂裡,聽聞賈母等人已經來了,忙叫人快些請進來。
如今黛玉身份特殊,便是賈母,按照品級也是差了不少。只是,黛玉如何能夠讓外祖母給自己行禮?待得賈母顫巍巍地帶著鳳姐兒和三春給太妃行了禮後,忙叫人扶住了她,又請坐了下來。
太妃也笑道:“有勞老封君親自上門,都是親戚,不要太過拘束。都坐吧。”
賈母這才坐在了左下首第一張椅子上,下邊鳳姐兒等一溜兒坐了。除過賈母,俱都是斜簽著身子,神態間很是恭敬。
賈母因見黛玉如今身上穿了一件兒鵝黃色彩繡常服,略顯寬鬆,看來是此時便開始注意著了。她的一頭秀髮梳成了婦人的髮髻,上邊只略別了一支赤金鑲珠的簪子。臉上還如往昔一般清雅秀美,卻又多了幾分初為人母的紅暈。
心裡暗暗感慨了一回——先前不說王氏,便是自己,一心湊成二玉的時候,也難免要想上一想,黛玉身子骨柔弱,這若是隨了女兒,往後子嗣上怕是艱難。倒是不成想,她嫁入王府不過半年,便有了這喜訊。
太妃與賈母略寒暄了兩句,便對黛玉道:“老封君來了一回,我在這裡,只怕你們都是拘束的。不若請了老封君和你這嫂子姐妹們,一同往你那裡去自在說話。”
賈母巴不得這一聲,笑道:“多謝太妃體恤。”
太妃擺了擺手,笑眯眯起身走了。黛玉便將人都讓到了自己所居的梧桐苑裡來。
這梧桐苑乃是北靜王府中最大的一處院落。大婚前,水溶頗費了一番心思重新裝飾。院中迴廊繪彩,假山玲瓏,另有一處小小的水池。池子四周俱是以卵石鋪成,顆顆圓潤,身帶奇紋。此時正值春日,雖無清蓮可賞,卻也隨風泛起漣漪,一層層閃動金光。
賈母老成持重,並不覺得如何。鳳姐兒性子爽利,大大方方地邊走邊看。就只苦了三位姑娘,因是極少出門,此時又是身在王府,都是半低了頭,哪裡好偷眼打量這番景緻呢?
一時進了黛玉所住的正屋,彼此又是謙讓落座。賈母便忙問道:“玉兒,這個時候,可開始害喜了?”
黛玉臉泛紅暈,搖了搖頭,輕聲道:“除過貪吃貪睡些,倒是沒有別的了。”
“哎呦,還是這孩子知道心疼人,想來也是和妹妹一般乖巧伶俐。”鳳姐兒端著茶喝了一口,脆聲道,“當年我懷著大姐兒的時候,那真真是折騰人!吃什麼吐什麼,到了後邊幾個月,腿還是腫的!”
賈母笑罵道:“你當誰都和你一般?”
因又問了些黛玉日常可能吃下什麼,喜歡什麼想吃什麼,“若是有想吃的,只管打發人跟我說去。雖則這王府裡萬般齊全,卻也是我這做外祖母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