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母親裁衣時,散落在地上的布頭,拉拉雜雜的,激起人瑣碎的惆悵。定了定神,槐楓環視屋子一圈,發現桌上燈還亮著,桌邊坐著一個人,散發低著頭,手裡鬆鬆地圈著本書,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
槐楓揉了揉眼,那人聽到響動,轉過頭來——雲中遠山似的眉眼,還帶著幾分淡墨渲染的水氣——不是楚雲,還能是誰?
暖黃色的燈光,燻著他的側臉,朦朧中狹長的眼微微地彎了起來:“醒了?”
做夢了吧?槐楓想,擰了自己一把,死疼。齜牙咧嘴地咳了一聲:“啊,醒了。”
“我幫你把東西收好了,”楚雲放下書走過來,指了指牆邊的包裹,“明天一早,有車來接,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先……”
有車要來接?
為什麼?
果然剛剛那個“配對:符槐楓,楚雲”是在做夢嗎?——於是自己還是被打發走了嗎?這……那……
“哎哎哎?你哭什麼?”楚雲慌了手腳,“別哭了乖……呃……好好算我錯了成不?我不該收你東西……好了你別哭了這……”
“我沒有哭啊……”
槐楓一邊狠狠地抹著眼淚一邊哽咽著吸鼻子死鴨子嘴硬。
“那這是什麼?”楚雲抬起袖子去擦他的臉,“洩洪?滲漏?”
“流……流汗……楚師兄!”槐楓猛地抓住楚雲的袖子,“你幫我去向譚師父通融通融,別把我推回分舵好不好?”
——集訓,就像在混沌裡,開啟了一扇通往未來的窗。槐楓以前從沒有想過,所謂“論武大會”的首席會是怎樣,他只知道,在分舵裡,他就是最強。然而現在,他看到了許多更強的劍客,體會了不同的風格,未知的世界是那麼廣闊……
懵懂的槐楓或許並不知道自己留戀的是什麼。
可他知道自己不想走。
“你說什麼啊?”楚雲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什麼退回分舵?下午不是說了嗎?你進了總舵雙劍組首組啊!”
“搭……搭檔呢?”
“我啊!”楚雲一臉哭笑不得,“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是我在這裡啊!”
“哦,這是真的啊?”槐楓瞪大了眼睛,“那……你剛說……明天有車來接……?”
“接我們去總舵呀。”
“去總舵?”槐楓的眼瞪得更大了,圓溜溜的,像出鍋色澤鮮亮的小籠包子,“我們不是就在總舵嗎?”
楚雲愣了一下,猛地甩開了他的手,絕望地靠在桌邊扶住了額:“我的天啊!符槐楓啊符槐楓!你在這裡呆了一整個月了,居然不知道這裡是閩越基地,不是總舵!”
“啊……”
——對啊。
槐楓忽然想起。
總舵在長安附近。若真是在總舵,怎麼可能自己離家的時候,車一天就到了呢。
第10章
槐楓同志“不知己身在何處,我心安處是家鄉”的先進事蹟,被樹為松派劍宗的典型,在總舵傳笑了許久,然後傳到了分舵去,繼而又傳出了外門。
於是在松派裡,就算最初級的外門初入門弟子,都能清楚地分辨總舵和閩越基地之間的區別了。
槐楓起初並不是沒有懊惱過,可後來想了想,權當為門派的基礎設施知識普及做貢獻嘛!犧牲我一個,造福千萬人,很好,很值得。——便寬了心。
讓他無法面對的是:這事兒後來居然——或者應該說是“終於”——成為了楚雲手中的把柄。
當他和楚雲到了一個新地方參加武會,而他想自個兒出去遛個腿的時候,楚雲就把眼兒眯上,扔過來一個擔憂裡參雜著懷疑,關切裡夾帶著鄙夷的目光:“自個出去?就你?我說貝貝,你知道自個兒在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