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張牧雲也慌忙站起跟他還禮,輾轉想過好一陣之後,他還是婉言謝絕。只聽他道:
“老人家,請恕晚輩直言,今晚您所述此事,對晚輩來說實在太過匪夷所思,簡直聞所未聞。況且街頭傳聞,未必可信,其實說得不好聽,我張牧雲只是本地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而已……”
“這——”
“聽鑼聽聲,聽話聽音”,杜雲鵬何等老江湖?撫著頷下長髯聽張牧雲說著,對他用意心知肚明。不過事情緊急,縱然覺得有些用強,但容不得他敦厚。張牧雲婉拒已畢,杜雲鵬當即便長身直立,腰也不弓了,直視張牧雲笑言道:
“張少俠切莫謙虛。曾聞古人言,四十不惑,何況我杜雲鵬今年已六十有八矣。張少俠一身修為,老夫剛才初見時一望便知,又何必他人傳言?”
他這麼說,張牧雲仍是不為所動。哪怕面對著一個和官家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堂堂掌門,卻依舊放出往日憊懶功夫,張牧雲臉上不動聲色,唯唯諾諾地婉言週轉幾句,無論言辭如何謙卑,但說到底就是不肯答應。
見得如此,那杜老爺子忽然哈哈大笑,一雙眼睛湛然放光,直望少年,依舊含笑說道:
“呵呵呵,張少俠韜光養晦養氣功夫,老夫佩服!說到這些,老朽卻忽然想起另一事。”
“哦?”
“就在前些時,我得辰州故友飛鴿傳書,說是辰州近來忽然一夜天變,更有農莊沖天大火。事後官府勘察,火場中竟頗有些顯出原形的妖怪。聽此訊息,老漢一直在想,什麼時候我洞庭三湘之地竟出了這樣除妖滅魔的人物?”
“是啊是啊,真了不起。會是誰呢?”
張牧雲繼續裝糊塗,杜老掌門看在眼裡,也不管他,口中繼續說道:
“只可惜,那些妖魔身死倒罷了,卻聽聞那莊中的主人小姐和一位城中來訪的公子,竟也一同被冰封於池水之中。據仵作查勘,他倆死法竟和不少妖魔身中法術相同。唉,難不成那除妖的義士,其實是人妖不分、胡亂殺人的不法之徒麼……”
“杜掌門!”
聽杜老爺子說到這裡,剛才一直沒精打采的懨懨少年,忽然間精神一振,兩眼放光,望著老掌門,正色說道:
“老前輩,咱先且把那什麼辰州放到一邊。牧雲現在只想問老掌門一事。”
“哦?請說。”
“明天從此地出發,能在四月十五前趕到蘇杭麼?”
第六卷『妾心千里最妖嬈』第二章 春庭閒話,問祖宗之德澤
自雲夢洞庭的湘南至江南水鄉的蘇杭,一路若水陸兼程也不過大半月時光。張牧雲既接下這差事,那一派之長的杜雲鵬杜老爺子倒也好爽,只跟他約定三月初六啟程,這幾日只讓他在家裡修整,到時候再來找他。
於是三月二三四五這幾天,張牧雲都在家中趁著這三月的春陽曝曬衣物谷糧。居家瑣事,本不必細談,不過就在三月三這天上午,當張牧雲晾曬那些不知從哪兒搜刮出來的書籍簿冊時,卻發生一件小小的插曲。
雖然,據說他這張家乃是書香門第,至少在張牧雲爹爹這一代一家之主還是個書生,不過對於那月嬋來說,來了張家大半年,卻很少能在櫃頭桌角發現什麼書籍。因此這一天上午,當她看著張牧雲變戲法般從各處屋角櫃匣中翻出各式簿冊書籍還源源不斷時,便覺得不可思議。
她這一副驚歎的表情被張牧雲看到,這少年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慚愧,我家雖是書香門第,藏書卻不多。”
然後便專心去那張由板凳支起的蘆蓆上翻曬泛黃的書冊去。
見此情形,月嬋心道果然“破家值萬貫”;以前這般破落寒酸,卻只要在犄角旮旯一搜羅,竟也能聚得一蘆蓆的書卷。月嬋思忖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