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鈴鐺,手鈴鐺,金項圈,直鋪滿了一桌子。
繡橘一邊用軟軟錦緞細細擦拭,一邊搖來搖去,讓迎春聽那小鈴鐺清幽悅耳叮噹聲。
這裡有賈璉小時候贈送給迎春的,也有張氏賈赦特特打造的,也有賈母賞賜,還有張家舅母外婆給迎春的見面禮。每一件迎春都能說出來歷,就似一段故事,迎春十分珍惜他們所含的情意,故而才要求繡橘每年擦拭一次,務必不要汙垢失了光亮。
故而這些年繡橘每年都會一件件擦拭,然後裝進錦盒裡,之前一直鎖在箱籠裡,如今拜李奶奶所賜,供在寶格中。
李奶奶走進房來就看見這一桌子金黃,面上不動聲色,眼睛一下放了光。她知道,這些金器繡橘一年才清理擦拭一次,其餘日子都是收起不動了。
李奶奶強忍狂喜,眨眼間想到一個快速脫困的法子。她只要偷空偷拿出一件出去噹噹,填了虧空,再留下些許賭本翻本,等到明年這個時候自己或許轉了運氣,把所有錢財都贏了回來,那時再把物件贖回來還回去,豈不人不知鬼不覺。
李奶奶暗自咬牙切齒:我就不信我就黴運到頭了,這一整年就不轉運了!
繡橘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心觀動靜,一早瞧見了李奶奶得意忘形,心知這人壞了心腸了。藉著換金器之際,手指故意在迎春手上一觸。
迎春不動聲色看繡橘一眼,照常說笑:“繡橘,還記得吧,這件是二哥哥小時候所戴,記得那時二哥哥要給我,趙媽媽還捨不得呢,給二哥哥強逼著找出來了。你可要收好了,不要隨便亂動。”
繡橘笑道:“知道了,這話姑娘都說三四年了,這是姑娘收到第一件禮物,又是二爺送的,最是寶貝的了,將來要作為傳家寶呢,誰敢不記得,又不是傻子呢。”
聞聽這話,迎春把臉一紅:“囉嗦,快點擦。”
繡橘銀鈴似笑道:“哎,這就擦。”
這事兒究竟如何了,暫且不表。
前頭說了,賈府兩位夫人因為愛子出門在外之故,正所謂而行千里母擔憂,一個個熄了心思不再鬥了,一個專心打理家務,暗中往自己腰包揣些銀子,一個著心著意將息身子,相夫教子。一起鬨騙的婆婆笑口常開,一家子和樂融融。
轉眼七月初,一聲嬰兒啼哭打破了賈府平靜。近一年來,一直悶聲不吭,閉門養病的趙姨娘,就這般以她特有的方式,驚天動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一日,王夫人正在議事廳接見一波回事婆子,趙姨娘的貼身丫頭當著所有執事婆子面,跪倒在地請求王夫人救她主子,說趙姨娘要生孩子,疼得直打滾。
這個訊息無異一聲炸雷,王夫人聞言如遭重錘,她高興得意太久了。這一年,戳眼睛的鄭貴姨娘死在她手裡了,她高興;
兒子要中舉了,她高興;
寶玉成了賈母寶貝疙瘩了,一應寶貝緊著賞賜寶玉,她高興;張氏不理家務,方便她她偷偷撈銀子,她更高興;
最是得意洋洋,趙姨娘被她修理得不敢露面了,關著門害病吃藥,都一年了,每回周瑞家裡都說找不死的快死了,躺在床上起不來身,每日直哼哼呢。
她這裡正在想,是不是該發發慈悲,給趙不死的提前預備一口上等壽木呢。
王夫人算東算西,樂呵呵順銀子,正是春風得意馬蹄忙。卻少算了一宗,不防備枕邊人賈政悶聲不吭在哪兒可勁兒造人呢。生了一個給自己堵心不算,這回又在賤人肚子裡下了種子,發了芽。與賤人合夥子算計自己,瞞哄自己,現在都要生了,才來通知自己。
這怎不叫王大善人不惱恨。
當著眾人,王夫人已經沉不住氣,蔽不色,一時臉色鐵青,嘴唇顫抖,咬得死緊,眼睛刀子似的從丫頭芙蓉身上轉到周瑞家裡身上,死死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