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烤魚”的聲音裡,芥川龍之介向海的遠處一竄,立刻沒了影子。
龍之介是什麼時候認識自己的?中島敦想了想,是去年夏天,就在這裡,那棵陰影伸向海水中的大椰子樹是地標。
六月下旬的某個傍晚,僅僅出於偶然,悠閒度過自己為數不多幾日假期的警員中島敦發現了擱淺在沙灘上的龍之介。他小跑著把魚尾已經有些乾燥的人魚挪到水裡。重新被水環繞著,人魚逐漸取回了自己的意識。他睜開眼睛。隨著眼瞼開啟,中島所看見的,的確是黑色的眼珠。
“你好!……那個……身上沒有地方什麼不舒服吧?”
中島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很顯然,他說的是日語。
看上去有著二十來歲人類面容的人魚衝他歪了歪頭,皺著眉,露出困惑的神色。這時敦才突然意識到問題的所在,“聽不懂?”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左右搖晃著頭。
自己的舉動所表達的到底是“聽不懂”還是“耳聾”的意思?中島敦不知道。但他看見始終注視著自己動作的人魚很快點了一下頭,只有一下——接著比劃說他剛才那副模樣是因為躺在淺水的沿海睡過頭了,結果遇上了退潮,尾巴越來越幹,毫無準備地突然呼吸困難。中島回頭看了看他呈半死態時所處的位置,沙子像被小孩玩過一樣亂。心想這是因為人魚掙扎用尾巴擊打沙子才變成這樣,他不禁在心裡感慨了一句,哇,真是超痛的。
「你是住在這片海域的人魚嗎?」這句話他換了三種方式比劃才清楚地傳達了出來。
「對。」人魚只比劃了一次。
中島敦指著右方,指尖所指通向遠處。「我住在那裡。在城裡。」
「我只是來這裡休假。這周過完,又要回去工作了。」他比劃得精疲力竭,好在人魚明白了。
「我是第一次這麼近見到人魚,」中島敦接著打手勢,「你很有趣。你平時總會在這裡出現嗎。」
「與你無關。」
——什麼態度?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誒!雖說直接說出來也無妨,畢竟對方聽不懂他的語言,但出於自律性的禮貌,中島敦還是壓下火氣“說”:「你很有趣,我想——認識你。明天這個時候我也會到這裡來,後天也是,大後天也是。」
「我會帶上速寫本,把想說的話畫出來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累了。」
「我不會來的。」人魚搖搖頭,又拿手在胸前架了個叉,表明雙倍意味的拒絕。
「但我會來的。」
並非約定亦非請求,任誰都會對陌生人的這番臺詞感到懷疑——這是一個賭。
龍之介是在第三天來的。
等待過程中下了一陣雨。中島敦感謝那場雨。他忘了帶傘,在雨中的海灘上等,沒有站在椰子樹下。忽然遠遠就過來一串微弱的水花,接著,自己被一條魚尾甩出的水刃猛地一擊。
人魚就在他眼前,眼中似乎充滿了複雜的憤怒。
「是你啊。」中島敦笑了。他很高興,身體卻好像被雨水浸得軟透了,實在輕鬆不起來。他趕忙拿出袋子裡的東西,「我帶了速寫本過來……」
……啊,溼透了。
再抬頭時,已然不見了人魚的影子。
迅速出現又立刻消失的人魚——中島只能在雨中凝視著如綴滿魚鱗的藍色面板般的海面。自己一定被他厭惡了吧。
這樣琢磨著的同時雨很快就停了。來去隨心的任性雨水或許本是想幫自己一把的——無能的是我。
不斷打在中島敦身上的小小雨點停止了錘動,面板的溼潤感卻變得愈發鮮明。自己真的被他厭惡了嗎?不知道。唯一確定的,只有自己的身體已經疲軟得不像話——並且第二天早晨就陷入了重感冒之中的事。等到感冒康復已經是假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