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談判代表們正在穿過一排排惡臭沖天的木樁。
不是他們不想避開,奈何這些木樁緊挨著必經的官道旁。
而且,早在百里之外,他們就被遊騎發現並護送,這一幕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各位代表,這是我們新立的銅柱。”
一個朱姓百戶指著一處高一丈有餘的嶄新銅柱,笑眯眯說道:“此柱重1500斤,聽說大漢的馬將軍與大唐的馬都護先後在交趾立柱,我家助攻自是不能免俗。”
“為向兩位馬將軍致敬,此柱銘文仍是‘銅柱折,交趾滅’。”
安南代表們臉上青一片紫一片,他們自然是知道伏波將軍馬援立銅柱的傳說。
東漢初,交趾女子徵側、徵貳叛亂,交趾太守倉皇出逃,叛軍很快便連下六十五城。
隨後,光武帝命伏波將軍馬援平叛。從出征到告捷,馬援只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建武十九年正月,馬援斬殺徵側、徵貳,傳首洛陽。
戰後,馬援立銅柱,為漢之極南界,柱上有銘文“銅柱折,交趾滅。”
唐朝中期,安南都護馬總,“於漢所立銅柱之處,以銅一千五百斤特鑄二柱,刻書唐德,以繼伏波之跡”。
物換星移,後來銅柱不知所蹤,交趾反而越來越跳。
安南朝臣當然知道,即便五代之後與中原分離,可在安南封建敘事中,二徵無疑是叛亂。
不過,銅柱,對安南人來說,是一個恥辱符號。
羞辱之意,昭然若揭,然而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們也只好忍著。
直到見到朱祁鎮,這些人臉色還是煞白。不久前那一幕,可以說是他們這輩子最攝人心神的噩夢。
大營中,安南使臣覲見朱祁鎮。
使臣沒有行跪拜禮,而是微微躬身,朱祁鎮並未在意,故意問道:“來者何人?”
為首的安南人是個瘦削老人,他稍一定神,沉聲說道:“安南使臣常銳,攜使團上下,見過蘭芳共和國伯理璽天德。”
常銳一邊打量著朱祁鎮,一邊暗暗揣度。
眼前這個架子十足的年輕人用的是漢語,看膚色專案與自己無異,很有可能是明人,或者李朝、琉球人。
他的那些騎兵,雖然同樣是黑眼睛黃面板,很多人臉型卻不似漢人,至少不似極南之地的漢人。他本能感覺那些騎兵像韃子,可眼下的安南人,並未見過真正的韃子,只是在古書之中,看到過他們的先祖在宋人幫助下大敗元寇的故事……
再看大營內部,兩列侍衛,俱是倭盔倭甲,腰挎倭刀。由於戴著頭盔,他們無法從髮飾看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倭奴。
只是,這些倭寇的身高,一點也不倭啊……
大腦飛速運轉了一會,常大人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眼下也不是思考問題的時候,談判是個持久戰,很快,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朱祁鎮嘴角微微上揚,道:“既然安南人如此識趣,那可以談談。”
“袁卿,你作為我蘭芳全權代表,與安南人談一談。”
“是,大統領。”
站在朱祁鎮下首的袁彬微微一笑,拱手出列。
隨後,袁彬伸出右手,朝安南使團和煦笑道:“諸位,這邊是會議室,咱們來會議室好好談談。”
“蘭芳?難道是蘭芳共和國的簡稱?或者,他們國號就是蘭芳?那共和國是什麼意思?”
“袁卿,聽名字是個漢人?”
“會議室?是召開會議的地方嗎,為何以‘室’為名?”
“伯理璽天德?大將軍?大統領?到底哪個才是正式稱謂?”
一連串疑問之中,一頭霧水的安南人開始了與袁彬等人的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