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量很開心,『像大學時期一樣舒暢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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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不知怎地,什麼都可以叫我們大少一場:測驗拿一百分、馬路工人的裸胸、一管身口紅、男生的約會……那時的世界是薔薇色的』
雅量不出聲,因為那時,無需負責。
『長大了什麼都不好玩,一切開始乏味,尤其那一年,品藻喪夫,家裡失去經濟支柱,精神崩潰的生寡天天想抱住幼兒跳樓,愁雲慘霧,我整個人生觀都改變了。』
那確是一段艱難日子。
『整整一年,我們陪她熬過,毛孩才兩歲多,驟然不見了父親,媽媽且不願再抱他,時時哭泣,又髒又臭又餓,可憐,開啟他們家門,有一股黴臭味衝出。』
是,雅量也還記得。
『你替她僱了保母,放學立刻趕來幫手,帶孩子,品藻仍然臥床不起,雙眼沒有焦點,看著天花板,像一個癱瘓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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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二十出頭,經不起打擊,缺乏應變能力,孤苦的品藻幸虧有好同學幫忙。
好些時候,雅量記得她把那哭泣的幼兒緊緊抱在懷中,在沙化入睡,直至天亮,保母接更,她才去上課。
身上時時有股嬰兒的酸臊味。
孩子扶著她大腿叫媽媽,她大驚失色,『不,我不是你媽,社會風氣仍沒開放,單身母親受人歧視。』
賢媛沒好氣,『這是阿姨,叫姨。』
『不行。』雅量又抗議:『我是小姐,叫楊小姐。』
她對幼兒說:『小姐。』
那孩子抬起胖頭:『姐。』
『乖,做得好,有糖吃。』
賢媛啼笑皆非,在這種七竅生煙,兵荒馬亂的情況下,楊雅量居然記較一個稱呼,也太會苦中作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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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都是阿姨,我是小姐。』
那幼兒從此叫她『姐』。
品藻漸漸願意起床,可是精神恍惚,『誰付房租,誰請傭人?』
雅量叫她放心,她把所有的積蓄取出死撐,算過大約只可用一年光景。
她陪那孩子讀故事,她愛西遊記,故此把悟空介紹給他:『看,他渾身是毛,頭上毛毛,同你一樣,』雅量還特地捲起孩子的衣袖,輕撫他汗毛,『毛毛,毛毛。』
孩子忽然領悟,點著頭說:『毛毛。』
從此,毛孩這個辱名便開始沿用。
品藻自然看不過眼,這是那一國的兒童教育?這孩子遭雅量荼毒,起碼要用十年時間才能忘記那些荒謬教條。
可是,只有她能叫毛孩停止哭泣,也只得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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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幫毛孩洗澡,用手指搔他辱頭,孩子怕癢,嘻哈大笑。
賢媛馬她拉到一旁,「雅,嬰兒也有尊嚴,不要碰他私人部位。」
雅量有點慚愧,「明白。」
可是賢媛自己卻走近毛孩,用很肉麻的聲音說:「哎唷你這可愛的毛頭呵,來,親一個」,卟卟卟與他嘴對嘴接吻。
雅量氣結。
一個凌晨,天氣比較熱,雅量與毛孩子摟在一起放睡,肉貼肉,出了一身汗,朦朧間忽然看見有人站在他們面前,嚇一跳,看仔細,才知是品藻。
「品藻,你起來了,我替你斟杯咖啡。」
「就你在?賢媛與保母呢。」
「回家去了。」
品藻流淚,「我的孩子--」
雅量把幼兒還給她,這是她多月以來第一次抱兒子,毛孩自夢中驚醒,照例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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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放心了,品藻仍然愛孩子。
品藻說:「雅,勞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