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覺得,鬼魂或天使沒有肉體,真是一種多麼可怕的刑罰:看見一條清冽的流水,而沒有腳可以伸下去享受一種愉快的冷感,看見一碟北平或琅島(LongIsland——美國地名)的鴨而沒有舌頭可以嘗它的味道,看見烤餅而沒有牙齒可以咀嚼它,看見我們親愛的人們的可愛的臉孔,而對他們沒有情感可以表現出來。如果我們的鬼魂有一天回到這世間來,靜悄悄地溜進我們的孩子的臥室,看見一個孩子躺在床上,而我們沒有手可以撫捫他,沒有臂膀可以擁抱他,沒有胸部可以感覺他的身體的溫暖,面頰和肩膀之間沒有一個圓圓的彎凹處,使他可以緊挨著,沒有耳朵可以聽他的聲音,我們是會覺得多麼悲哀啊。
如果有人為“天使無肉體論”而辯護的話,他的理由一定是極端模糊而不充分的。他也許會說:“啊,不錯,可是在神靈的世界裡,我們並不需要這種滿足。”“可是你有什麼東西可以替代這種滿足呢?”回答是完全的沉默;或許是:“空虛——和平——寧靜。”“你在這種情境裡可以得到什麼呢?”“沒有勞作,沒有痛苦,沒有煩惱。”我承認這麼一個天堂對於船役囚徒具有很大的吸引力。這種消極的理想和快樂觀念是太近於佛教了,其來源與其說是歐洲,不如說是亞洲(在這裡是指小亞細亞)。
這種理論必然是無益的,可是我至少可以指出沒有“感覺的神靈”的觀念是十分不合理的,因為我們越來越覺得宇宙本身也是一個有感覺的東西。神靈的一個特性也許是動作,而不是靜止,而沒有肉體的天使的快樂,也許是象以每秒鐘二萬或三萬周的速率旋轉於陽核的陽電子那樣地旋轉著。天使在這裡也許得到了莫大的快樂,比在遊樂場中乘遊覽名勝的小火車更為有趣。這裡一定有一種感覺。或許那個沒有肉體的天使會象光線或宇宙光線那樣,在以太的波浪中,以每秒鐘十八萬三千哩的速率,繞著曲線形的空間而發射吧。一定還有精神上的顏料使天使可以繪畫,以享受某種創造的形式;一定還有以太的波動,給天使當做音調、聲音和顏色來感受;一定還有以太的微風去吹拂天使的臉頰。如果不然,神靈本身便會象汙水塘裡的水一樣地停滯起來,或象人在一個沒有一點新鮮空氣的悶熱的夏午所感覺到的一樣。世間如果還有人生的話,就依然必須有動作和情感(無論是什麼一種形式);而一定不是完全的休止和無感覺的狀態。
正文 第一章(7)
正文 第一章(7)
工作的動物
人生的盛宴已經擺在我們的面前,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我們的胃口怎樣。問題是胃口而不是盛宴。關於人,最難了解的事情終究是他對工作的觀念,及他指定給自己做的工作或社會指定給他做的工作。世間的萬物都在悠閒中過日子,只有人類為生活而工作著。他工作著,因為他必須工作,因為在文化日益進步的時候,生活也變得更加複雜,到處是義務、責任、恐懼、阻礙和野心,這些東西不是由大自然產生出來的,而是由人類社會產生出來的。當我在這裡坐在我的書檯邊時,一隻鴿子在我窗外繞著一座禮拜堂的尖塔飛翔著,毫不憂慮午餐吃什麼東西。我知道我的午餐比那鴿子的午餐複雜得多,我也知道我所要吃的幾樣東西,乃是成千累萬的人們工作的結果,需要一個極複雜的種植、貿易、運輸、遞送和烹飪的制度,為了這個原因,人類要獲得食物是比動物更困難的。雖然如此,如果一隻莽叢中的野獸跑到都市來,知道人類生活的匆忙是為了什麼目的,那麼,它對這個人類社會一定會發生很大的疑惑。
那莽叢中的野獸的第一個思想一定是:人類是唯一在工作的動物。除了幾隻馱馬和磨坊裡的水牛之外,連家畜也不必工作。警犬不大有執行職務的機會;以守屋為職責的家犬多數的時候是在玩耍的,早晨陽光溫暖的時候總要舒舒服服地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