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山裡比城裡冷的多,也安靜的多。
一片寂靜之中,丁點兒細微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仔細聽來,便如同驚雷貼著地面滾滾而來。
臨近子時的時候,許老漢僅剩的兒子許大山打獵回來了,黑壯的漢子身上揹著幾隻野兔和一隻狐狸,許是常年在山裡奔波,風吹日曬的,他的臉看起來竟比許老漢的臉更要蒼老一些,面對李敘白二人,他只是靦腆的行了個禮,點了個頭,一句話都沒說便出了屋。
許家把最好的這間屋和土炕,連同那條破棉被一起,讓給了李敘白和鄭景同。
“二郎睡不著吧?”鄭景同轉頭,看了看瞪大了雙眼,盯著土坯屋頂的李敘白。
李敘白長長的透了口氣,像是要把剛才哽住的那口氣都吐出來:“他們怎麼能把買人賣人說的這麼理所當然呢?”
鄭景同已經處理好了傷口,也內服了藥丸,整個人的精神好了許多,他對這種情形見得多,早已經見怪不怪了,比李敘白平靜許多:“大人可知普通人家結一門親,要花費多少銀子嗎?”
李敘白茫然搖頭。
他穿過來的時候,原身的兄長已經結完婚了,他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錢。
“就拿我來說吧,從相看到換八字,過六禮,再到接親,林林總總的,一共是花了三百多不到四百兩,當然了,尋常人家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可再怎麼省,一百兩總是要花的。”鄭景同對這些如數家珍,說的十分細緻。
李敘白明白了,點頭道:“一百兩,足夠這家人七八年的嚼用了吧。”
“就他們這樣天天野菜粥,十年都夠。”鄭景同道。
“難怪了,二兩銀子就能買個人,一百兩夠買五十個了,難怪跑了也不找。”
李敘白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中。
都說讀書改變命運,可讀書能改變的何止是命運,改變更多的是愚昧的觀念。
只有觀念上有了根本的改變,人生才能不斷的往前走,才能有無限的可能性。
他想到了那個絕望嘶吼的許四。
“二郎在想許四?”鄭景同像是一眼看到了李敘白的所思所想,唏噓道:“只要他走不出去,他就得喝一輩子野菜粥,這就是他的命,他得認。”
暗沉沉的深夜裡,崖底火光晃動,打破了經年累月的死寂。
“宋娘子,這裡有武德司的標記,應當是鄭校尉留下的。”
“這裡也有。”
“這裡也有!”
司卒們舉著火把,竭盡全力的在崖底搜尋一切可能存在的痕跡。
黑臉司卒心裡很清楚,武德司訓練嚴格,只要鄭景同掉下來後還有一口氣,他都會留下武德司特有的標記,來告訴搜尋的人他的下落。
果不其然,他們在崖底的樹幹上發現了鄭景同留下的標記。
宋時雨藉著火光,扒著樹幹端詳了片刻,轉頭問道:“能看出來他們去哪了嗎?”
黑臉司卒命人把樹幹上的標記都抄錄了下來,經過了仔細甄別,他沉聲道:“鄭校尉的標記顯示他是和副指揮使在一起的,沿著溪流,一路往西去了。”
“也就是說他們都還活著?”宋時雨鬆了口氣。
黑臉司卒連連點頭:“活著,活著,宋娘子放心,副指揮使和鄭校尉都活著。”
這崖底格外深邃,月色星辰的微光都無法落到此間,在深夜裡行走,難免會被怪石虯枝絆的磕磕絆絆的。
一個不留神,難免就會有所損傷。
最好的法子,其實是原地休整,等天亮了再找。
可是宋時雨等不及了。
上輩子的她見過太多夜長夢多的事情了,一夜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情,改變很多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