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尖銳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這一切。
任由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來人不厭其煩,似乎要等到他接聽電話為止,溫禮昂不耐煩地起身走向客廳,看到微信顯示的暱稱,他眉頭皺得更深。
“大外甥,吃午飯了嗎?最近過得怎麼樣?”
粗獷帶著口音的男聲在電話那頭響起,夾雜著電視裡嘈雜的聲響灌入耳膜,異常刺耳。
“有事?”他用的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好久沒聯絡了,這不是阿東就要娶媳婦了,想喊你回老家喝喜酒,那孃家人瞧不起咱們,嫌家裡窮,你回來給咱們長長臉。我和他們說,我外甥是個企業家、大老闆,經常登報紙,他們還不信呢。”
溫禮昂站在陽臺握緊了手機,林間草叢裡有小動物一躍而過,他大腦開始放空。
見他不說話,男人又開始翻起了舊賬。
“咱們說到底也是一家人,以前你家裡出了那樣的事,要不是我收留你,你都要露宿街頭了,舅舅是對你不好,但好歹也把你送到好人家家裡去了,你才能走出我們櫝邊村,你現在能有這麼大的成就,你多多少少也得記點舅舅的恩。”
溫禮昂最想遺忘的記憶就這麼被他輕飄飄地提起,拳頭緊攥,正要把電話結束通話,又聽見他笑嘻嘻地說:“順便也帶你女朋友一起過來,沾沾喜氣。”
溫禮昂神色一愣:“什麼女朋友?”
“就前兩年到家裡來的那個,叫什麼名字我倒是忘了,”男人咳了咳嗓子,“反正長得很漂亮的,說是剛畢業,那會過來還給我們買了很多東西。”
一顆心吊在懸崖邊上,溫禮昂額頭冒出了冷汗,幾乎拿不穩手機,連聲音也在顫抖。
“是不是叫……姜筠?”
男人努力回想,但還是想不起任何細節。
“記不得了,都那麼久的事了,不過你舅媽手機裡倒是拍了好些照片,但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到,怎麼了?”
壁爐裡的火還在燃燒,溫禮昂把手靠近,但先感覺到熱的竟然是眼睛。
是姜筠嗎?
她曾經來過那個南方的小鎮找過他嗎?
為了這張不確定的照片,次日,溫禮昂從蘇黎世機場飛往雲城國際機場,又歷經三個小時的高鐵和一個半小時的大巴車才到達櫝畋鎮。
山路崎嶇,人坐在座位上晃晃蕩蕩如同在海上漂流,鼻間嗅到的是大巴車上難聞的氣味,溫禮昂心酸地想,所以當年她也是這麼爬山涉水過來的嗎?
溫禮昂回到了他從小長大的村落,那個影響他一生的地方。
從離開的那天起,他就發誓不會再回來,他要掙脫這裡的一切,好好生活。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厭惡,連做夢夢到這個地方都會止不住地乾嘔,他從不敢向姜筠提起他的過往,在監獄慘死的父親,自殺的母親,沒有自尊寄居人下的自己,他害怕在她的眼睛裡看到鄙夷和厭惡的目光。
他更擔心她會害怕他,因為他是“強/奸犯的兒子”,是“沒人要的野種”。
沒有人在知道了他的過去後,還會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