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要發瘋,出事了也活該。”
雲錦詫異地轉頭去看魑魅。妖精強硬地擰過頭去,揚起冷漠的臉,不讓雲錦看她。
“魑魅……你不高興麼?”
“我為什麼要高興?或者說,我為什麼要不高興?”妖精冷笑,“和我有什麼關係麼?人就是這樣愚蠢,活不了百年,卻還要把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魑魅……”
“天冷,我要走了。”
沒等雲錦回答,妖精已經躍起在空中,隨著秋風飄去了。月下的城頭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背影。
原野的盡頭是黑暗,黑暗中是彷彿永恆的平靜。
城牆上是微弱的光明,焦急的公主就在火光邊眺望。
這樣的等待漫長而狂熱,堪用得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的字樣。人小的時候總是很固執,老想等著那個人來,別的人都不在乎,很多時候明白那個人永遠不會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多年之後西戎有個文人莎士比亞聽說雲錦公主在城牆上等待那個亂世狂魔的故事,聽到了涿鹿之野上繚亂的風,眼前浮現起公主的裙裾飛揚,狂魔的烈馬賓士,感動於這些繚亂的美麗,寫了一部戲,裡面的人物都愚蠢而熱烈,他們的情話是這個調調:
“明天我應該在什麼時候叫人來看你?”
“就在九點鐘吧。”
“我一定不失信,捱到那個時候,該有二十年那麼長久,我記不起為什麼要叫你回來了。”
“讓我站在這兒,等你記起了告訴我。”
“你這樣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著多麼愛跟你在一塊兒,一定永遠記不起來了。”
“那麼我就永遠等在這兒,讓你永遠記不起來,忘記除了這裡以外還有什麼家。”
人有的時候等待另一個人,是把他當做家來等待,因為沒了他,不知道還能去哪裡。那時候的雲錦就這麼堅信。
城中的老樹上蕭蕭落葉,妖精晃悠著雙長腿坐在那裡,頭上另一根樹枝上,孩子翻身下來,默默地看她。
“魑魅,你是討厭公主麼?”魍魎問。
“不是。”
“那你是討厭蚩尤?”
“也不是。”
“那你是喜歡他麼?”魍魎的聲音細細的,異常清晰。
“不是不是不是!你幹什麼非要那麼煩麼?我只是忽然有點情緒而已!”魑魅忍無可忍地跳起來,一把掐住魍魎的脖子把它扔下了高樹。
一聲巨響伴隨塵土飛揚,魍魎落在地上砸出了半尺深的一個坑。
“啊!救命啊!魑魅發飆啦!”魍魎從土坑裡鑽出來,大喊一聲,拔腿就逃。
跑著跑著,他才發現魑魅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怒氣衝衝地追上來。魍魎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魑魅的長帶長髮依舊飄揚在老樹上,而她端坐著就像一隻眺望秋天的松鼠。
小心地走回樹下,魍魎仰望著樹上的魑魅,猶豫了很久,“魑魅,你是真的喜歡蚩尤麼?我還以為都是大個子他們開玩笑呢……”
短暫的寂靜後,魍魎聽見樹上傳來嗚嗚的哭聲。
一點星火從原野的盡頭而來,雲錦雙手撐在垛堞上,努足了吃奶的力氣探頭去看。
蚩尤騎著駿馬,高舉火把。他知道所有云師都在不周關和苦工們對壘,涿鹿城已經淪為一座無人守護的空城,所以他把火把做得格外的大,握在手裡彷彿託著太陽。
“蚩尤!”雲錦壓低了聲音喊他的名字。
駿馬噴出股股白氣,在蚩尤的駕馭下連著兜了幾個圈子才消去了高速賓士的勁道。秋風裡,馬上的青年揚起頭,又看見了那雙古鏡般的眼睛。許久,等待的人和遠來的人一起笑了,像是一場恍然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