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禕問的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宏輔有才。天下知聞,可是你為人奢侈,知道的人也不少。是不是就因為你本身才重於德,所以才慫恿曹操下了“唯才是舉”的令旨,以避免清直之士上位來監查和彈劾你啊?你隨身竟帶著那麼多車乘,車上裝的都是些什麼?是不是貪汙所得的民脂民膏?!
是勳聞言大笑——圖窮匕見了呀,也好也好——“卿欲為李元禮耶?惜乎勳非羊元群耳。”
你是想仿效桓靈之際的名臣李膺李元禮嗎?想當年李膺擔任河南尹的時候,正趕上一個名叫羊元群的官僚新交卸了北海郡守的職務。回京待命,據說這羊元群貪得無厭,臨走的時候就連郡署廁所的窗戶都給卸將下來,裝車歸私了——其它貪汙事,由小見大,乃可知也。李膺核查得實,便即上書彈劾羊元群,只可惜羊元群搶先賄賂了當權的宦官,不但未受懲處,反而給李膺安上“誣告”的罪名。將其免職,罰去做苦役了。
但由此一來。李元禮的名聲也更上一層樓,天下知聞,朝野敬仰。
是勳說了,你想做李膺嗎?只可惜我不是羊元群,未必能被你捉到錯處。
陳禕繼續冷笑道:“公非羊元群也,得無為侯參耶?”
是勳當即就把臉給沉下來了。
羊元群好歹是“宛陵大姓”,是正經士大夫,而侯參是什麼人?他是桓靈之際大宦官侯覽的哥哥,曾經擔任益州太守,那不僅僅是貪汙的問題啦,還汙良為盜,殘民以懲,真是惡貫滿盈。其後太尉楊秉彈劾侯參,將之押解進京,侯參知道終不可免,半道上就畏罪自殺了。據說京兆尹袁逢前去檢視了侯家的抄沒所得,竟然裝滿了三百多輛車子,全都是金銀珠寶!
你把我比前代士大夫還則罷了——即便所為再如何不堪——而竟敢把我比閹宦的族人,簡直跟曹操同一個出身,這我可不能忍。你要敢在曹操面前提這種事兒,他當場就會拔刀宰了你你信不信?!
陳禕見是勳變了臉色,還以為正正擊中要害,當即追問道:“是公車載何物,餘可得目見否?”嚇得鄭渾厲聲呵斥道:“元德可以休矣!速退,速退!”你趕緊滾蛋吧,別再跟這兒生事啦!
陳禕也不理他,只是以揶揄的目光注視著是勳。是勳面沉似水,心中百轉千回——我那四十多輛車上究竟裝的什麼?裝的什麼也不能給你看啊!
我又不是馬援,徵交趾結果裝回來一車“薏苡”,就那樣還被人懷疑皆“明珠文犀”,上奏彈劾他呢。翻出點兒什麼來,你不會一口咬定是贓款啊?
是勳雖然貴為魏之三公,其實真論起俸祿來並不算多——年近萬石,問題宰相家裡開銷也大啊——真要純靠工資收入,能裝上一兩車錢或者帛回家就算很了不起啦。問題他還有爵祿啊,還有曹操歷年的額外賞賜啊,還有自己置買土地和搞工商業的收入啊,尤其近來收縮產業,賣掉了不少工坊,這加起來就是一天文數字了。其實這回返鄉,是勳把大部分財產全都留在了管氏莊院當中——反正過一兩年還要回來的,這年月又沒有銀行卡也沒有支票,帶著鉅款到處跑累不累啊——這四十多乘大車上除了日常用品外,就只有四成的動產。
那是要到郯縣置莊子置地,安居一兩年所用的。
可是他不可能隨便給陳禕瞧,陳禕可以一口咬定所有錢財都不是好來的,然後上書彈劾他。雖說是勳不怎麼怕彈劾,但一則癩蛤蟆趴到腳面上——不咬人也膈應人不是?再說了,他在士林中的聲望肯定會受到影響啊,謠言必然因此而傳,傳謠的人可從來都不管什麼真憑實據。
可是不給他看吧,同樣可能產生不好的傳言,彷彿自己真的心裡有鬼似的。我該怎麼一棍子把這混蛋打趴下,把這樁噁心事給解決了呢?
是勳忍不住就把視線給移開了,但不是移向周不疑——那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