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轉過年來,魏朝的第一重臣、太宰荀攸荀公達也病倒了,曹操親身前往荀府探視。荀攸趁機就說啦,臣已年近六旬,即便這回能得痊癒,估計也熬不了幾年啦。懇請陛下放臣返回家鄉潁陰養老。曹操婉言勸慰,荀攸卻不肯改變主意,還說:
“臣料交、廣必下,則劉備受削,其力愈弱,少可三五載。多不過十載,蜀中必可定也。今陛下鷹揚奮發,諸賢效命,臣駑鈍之姿,已無可用也。陛下尚留臣何為?若有疑慮,可即問之,臣為陛下解。”你沒什麼地方可以用得著我啦,還是放我返鄉吧——倘若你還有什麼想不通的,可以現在當面詢問。我再最後幫你出出主意。
曹操聞言,自知無可再留,於是微蹙雙眉,沉吟不語。荀攸說我知道了——“陛下今所慮者,得非儲位耶?”
曹操輕輕嘆了一口氣,即問荀攸:“設不用子修,尚可誰屬耶?”
這時候曹操已經下了決斷,打算廢掉曹昂太子之位。話說前陣子謠言哄傳。其後曹衝又把責任全都推到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逄紀身上,曹操乃可斷定。緯氓之說曹昂向佛,及曹昂前往白馬寺欲求出家,並非偶然事件,而是一樁有計劃的陰謀。一般人父,得聞此事或可徹底原諒曹昂——我兒子不是不學好,只是一時糊塗。落人陷阱,遭人陷害而已啊。
可是曹操並非一般人父,況且還是天子,他的想法又與旁人不同:兒子你可以自己走錯了路,踏錯了步。只要肯改,我都不會太過生氣——誰年輕的時候還不犯點兒錯呢?但若是受人矇蔽,為人所欺,那簡直就不可原諒啦。你將來可是要繼我大統,登極為君的,人君而受臣子欺瞞,這國家還能好得了嗎?我曹氏還有未來嗎?
身為守成之主,可以沒什麼本事,甚至道德也不必要過於高尚,但一定要能明察秋毫、洞悉奸謀,如此才能善善而用,惡惡而去,垂拱而天下治,也才能維持皇家權威,不被重臣架空。曹昂若是天真到了隨時會踩陷阱的地步,我又豈能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上?
曹操為此而終於萬分痛苦地確定了換馬之意,只是一時間還難以決斷,究竟換上哪個兒子為好,也擔心曹昂一旦落馬,將來的前途甚至性命都難以保障。所以他才假裝沒事兒人似的,暫時並未處分曹昂。
此番荀攸請求致仕,曹操便提出心中所慮,徵詢荀公達的意見——要是我廢了曹昂,那麼立誰為儲君才好呢?荀攸也不禁長嘆一聲:“社稷至重,不可託付非人也。然臣終非曹氏,不當言此。”曹操說沒關係,你就把心裡的想法老老實實告訴我好了,言者無罪,不管我接受不接受,都不會責難於你。
荀攸輕輕搖頭:“臣不能言誰可也,然能言誰不可——乃有三不可,陛下熟慮之……”
曹操雖然應允了荀攸致仕的請求,但暫時荀公達還必須呆在洛陽養病,哪兒都去不了。於是過了幾天,曹操便召曹德、是勳前來,也跟他們商議同樣的問題。曹德是他親弟弟、是勳是他妹夫,理論上都是有資格摻和立儲之事的——當然啦,這是就普通人家而言,真正天家之事,恐怕越是親近,越希望避嫌,最好可以三緘其口,徹底不語。除此二人外,曹操也不是沒有別的親戚了,比方說諸曹、夏侯,只是那些大多是武夫,不足以商議大事也。
果然曹操一問起來,是勳首先表態,說我不敢對此發表意見,而曹德則力保曹昂,希望曹操收回成命。曹操擺擺手,說這太子麼,我是換定了,你們也不必再勸。至於再立誰為太子,主意當然由我來拿,但你們也應當發表一下意見,給我點兒啟發——“與卿等份屬君臣,實為至親,乃可無隱也,隱即不忠。”
你們對於此事不可能毫無想法啊,那麼有想法又不肯稟明君主,便是不忠——趕緊給我說!
為了“拋磚引玉”,他又把荀攸所言向二人合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