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晝驟逢驚變,兩夜未曾安眠,她聲音有些啞,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卻依舊晶瑩,一瞬不瞬凝望著他。
穆寒喉頭滾動。
他會一直在她身邊的。
但他說不出漂亮話,只「嗯」了一聲。
韓菀沖他笑了笑,她側身輕靠,他牢牢將她護在身前,鬆開按劍的手,吹燃火折,點亮帶來的燭臺。
庫房很大,也很黑,很厚的窗紗,為防珍貴木料褪色陳舊,窗牖內還再密密蒙上一層厚厚的絨布,掩上門,伸手不見五指,連一絲天光都不透。
很黑。
韓菀借著手裡的一點火光,慢慢往裡走。
這個庫房真的很大,裡外共五層,每一層都有十個隔間,每個隔間長寬都足有數十丈。
黃楊,紫檀,沉香,尚未雕琢的名貴木料。一排又一排的博古架,上面大大小小的寶箱寶匣。還有排列整齊的一行行樟木大箱,玉璧玉飾甚原玉,琉璃瑪瑙珊瑚各色寶石,書簡絲絹名貴筆墨紙硯及琴榻几案,金銀珍寶,應有盡有數之不盡。
這都是父母打她生下來,就開始一點點給她揀選和收攢出來的嫁妝,攢十六年了,這裡每一樣都有經過爹孃的手眼。
韓菀一路點燃幾個燭臺,厚絨布阻隔所有光線,朦朧昏暗的燭光照亮幽幽長道。
她走到了最後面,最後一層左側的最後一個隔間,父親意外前的置的最後一批嫁妝,都在這裡了。
有數十個樟木大箱,但更多的,是床榻椅案等大大小小的起居傢俱,清一色紫檀和沉香木。
信國有能匠,雕琢巧奪天工,父親將木料運至信國葵鄉,請得此人雕制,歷時十年,方全部完工。
偌大的隔間淡淡的名貴木料清香,燭光映照,深紫棕黃光潤柔膩,各色各樣的起居傢俱擺放整齊滿滿的,僅中間留下一條窄小的通道。
韓菀舉著燭臺,睃視片刻,將看到的燈盞都點亮了,大隔間一層朦朧昏光,勉強算看得看清。
她抬頭環視了半晌,穆寒已俯身開始檢查翻看。
韓菀卻搖搖頭。
她帶著穆寒,走到最裡面。
這是一張極寬長的馬蹄足紫檀嵌象牙彩繪漆木大床,長三丈寬二丈,象牙潔白檀木深紫,雕工鑲嵌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加上檔枋欄蓋連橋木,似一間小屋子似的,極盡精貴奢華。
韓父親自繪圖定製,足足廢了三年時間,這床才打造完工的。
韓菀剛才點燈盞時已大致看過傢俱種類,她一眼就看見這張紫檀大床了。
她還記得小時,父親將她抱在膝上一起看畫稿,父親撫著她的發頂含笑說,這是給我們菀兒的,阿爹已尋著了一個能匠,很快就能打好了云云。
小小的她仰頭說,很快是有多快啊?
父親就笑,可能要三四年,不過不是一開始就做床,得先打其他最後才打這個,可能得七八十年呢。
他疼惜又嘆,那時阿爹的菀兒都長大了,要嫁人咯。
小小的她就問,嫁人是到別人家裡去嗎?
阿爹點頭。
小韓菀不樂意了,抱著父親的脖子大聲說,她不嫁人,她要一輩子留在家裡。
阿爹開懷大笑,好好,不過這個呀,還得你阿孃答應才成。
於是她跳下父親膝蓋,蹬蹬蹬衝去找母親,父親含笑,慢悠悠跟在她身後。
……
韓菀有些怔忪,一見到這床,塵封在時光中的記憶剎那就跳了出來。
一去經年,人事全非。
床打好了,父親卻不在了。
她也不打算外嫁了,真要一輩子留在家裡了。
韓菀閉了閉眼,半晌收斂心緒,她睜開眼,提起裙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