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下杪冬的衣角,迷茫的少年這才回過神來,又皺了下眉,卻是乖乖朝順帝走去。
纖細的手指放到一直等在半空的手心裡的時候,順帝眼裡閃過一片溫柔。他牽著少年朝祭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目光掃過死死盯著杪冬的甫子昱、面無表情的莊季、還有那些滿臉震撼與驚豔的權臣高官,嘴角勾起一點邪魅的弧度。
被順帝拉著跨上祭壇的時候,俯跪在地的禮臣們齊聲大呼不可,杪冬停下腳步,連帶著順帝也一同停下。
“杪冬不必在意。”
順帝側過身,在杪冬耳邊用溫柔得有些不可思議的語調這樣說著,然後他又抬起頭,冷冷地看著那些唸叨著規矩不可亂的文官禮臣,譏誚地一笑,道:“這天下,朕的話——便是規矩。”
喧譁聲戛然而止,俯跪在地的人們微微顫抖著,冷汗從額角一顆顆滴落。
杪冬抬頭看了順帝一眼。
那個人沐浴在血染的夕陽中,嘴角勾著略帶輕蔑的笑容,狹長而銳利的眼眸裡,透著一股令人戰慄的,屬於帝王的冷酷無情。
杪冬忽然想要逃離,順帝卻握緊他的手,回眸輕輕一笑,將一身戾氣消褪得無影無蹤。
站在只有帝王才能登上的祭壇,默默看著順帝一臉漫不經心地祭完天地,再一次被他握住手的時候,杪冬側過頭去看了眼那些表情詭異死盯住自己不放的臣子宮人,問:“父皇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十幾年的漠然相對後,忽然開始注意自己,忽然將自己擺在人前,擺在這樣一個顯眼的位置,到底是為了什麼?
身邊那個人低聲笑了一下,溫熱的鼻息忽然撲到頰邊,在偏開頭的一瞬間,他聽見那人輕柔如流水般的聲音:
“我想要,永遠將杪冬留在身邊。”
夜涼如洗,甫子昱站在承山寺幽靜的小竹林裡,仰頭看著被竹葉剪碎的那一小片天空,眉頭輕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想到今日居然放了晴,月色倒是不錯。”
甫子昱微微扭過頭,一襲白衣的莊季站在不遠處,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左使大人好興致。”莊季道。
甫子昱眼神黯了一下,沉默片刻,說:“父皇派人來告知讓我擔當左使之位時,我還以為他不會來了。”
莊季瞥他一眼,抬頭欣賞月色,並不答話。
“路上也沒見著他人影,大臣們進言說太子不參加祭天地儀式實為大不敬時父皇也沒辯駁,卻偏偏……”甫子昱頓了一下,“卻偏偏在祭祀終結之前,以那樣的姿態從父皇的軟轎中走出來……”
“太子殿下在龍攆裡睡了一路,祭祀結束時才醒過來,”莊季漫不經心地介面道,“下山時不也和皇上一同乘的龍攆嗎?皇上這樣做,擺明了是給我們提個醒,太子殿下的地位今時不同往日了。”
甫子昱良久不語,莊季側頭看他,忽然像是想起什麼般笑了起來,問:“太子殿下地位提高了,殿下你是該高興呢還是該不高興?”
“自然是不高興,”甫子昱對上莊季隱隱帶著嘲諷的視線,嘆了口氣,道,“先不說這些……除夕夜與莊大人商討的事情,大人似乎還沒給我答覆?”
“被忽然冒出來的三殿下一攪合,也就沒來得及答覆殿下。”莊季回過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自己被風吹亂的頭髮,道,“助殿下登上太子之位並不難,只是關於太子殿下的事……恐怕沒那麼容易。”
“……我知道,”甫子昱抬頭看著黯淡的新月,說,“莊大人肯助我登上太子之位,我已是感激不盡,至於其它的……”甫子昱閉上眼,掩去那些難以忍耐的焦躁與不安,“我自知道不可操之過急——”
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喃喃道:“不可操之過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