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走到鏡子面前去看。
鏡內的我,仍然是錦繡年華。
我鬆了一口氣。
朋友們見過了晌午,便紛紛告辭,乘船出去。
女傭人開了長窗透空氣收拾地方,我便趁空檔散步到小徑。
隔壁的一組工程人員也早已收檔歸隊離去。
只有鄰居的小孩,還在舌噪不已,好一幅夏天行樂園。
怪悶的,喜聚不喜散,今天晚上,做些什麼好呢?
小姑姑有許多電影錄映帶,有一套「亂世佳人」,足以消磨三個多小時,想到這裡,不禁心定。
人最怕寂寞。
正在無聊,猛地一抬頭,發覺今早那個工程師正向我走來,朝我頷首。
我的心無端端跳躍起來。
我想同他說幾句,又沒有搭訕的藝術,只好關上尊嘴。
想起來真是,夢中我那兒子,同他的相貌好不相似!
我面孔激辣辣的紅起來。
他朝我身邊擦過。
知了還在叫。這一季不知孵了幾隻出來,聽說只能活一個夏季,但它們仍然樂觀。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更加要盡歡。
做人有好幾十種做法,各種生命盡他們的能力跳躍,誰是誰非,都沒有一定的做法。
我如何才能使他同我打招呼呢?
打招呼只是禮貌,如何能夠使他同我說話?
算了吧,他一定已經有女朋友了,大慨是那種廿七八歲,最成熟最有韻味的女人,一走出來,有經驗有風度,儀態萬千……一定已經有了。
好的男人,全部已成為別人的丈夫與男朋友,這是小姑姑說的。
她作出這樣的慨嘆,不是沒有理由的吧。
我很有興趣瞭解小姑姑的感倩生活,但看樣子她不會照原版本告訴我。
窮這二十年來,她什麼也不對我說,我從她生活中細節觀察到一切,同時又摘用她的語錄。
那個人為什麼還不走?
他留在這裡幹什麼?
也許他不急著出去,也許他約了人吃飯,這條路往下走二十分鐘,有一兩家很不錯的海鮮館子。
我抬起頭,也許已經去了。
這個渡假村裡的人越住越密。
回到屋裡,我說了一會電話,便睡了。
起得很早,才六點半就醒來,前一陣考試,撥好鬧鐘,喝咖啡惡補。考完試仍然習慣早起,但下午便像老太太般支援不住,要打中覺。
小姑姑常說,如果她有我的精力就好了。
我老不相信精力有用,一條牛何嘗不是精力充沛。
如今也覺得了,如果夠精力,可以多學一點東西,像中文,像烹飪。
我老想學一些至為普通的手藝與學問,如針織。最近那麼流行電腦,我也想學,據說其樂無窮,學會之後都是好消遣。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懶。
不可救了,我悲觀的胡思亂想。
將來連小彼小約那些人都要離我而去,我太難受了。
隨即笑出來,起床跑步。
跑過那個工地,看見他已經在那裡。
這麼早!
他如住在市區,豈不是要五點半出發?
我忽然想到,五點半還沒有船呢,這麼說,他一定是住在這裡的了。
也許公司替他找了房子。
他一清早便精神奕奕,指揮自若,一個將軍的樣子。
好令人羨慕。
有沒有看那隻香菸廣告?一個粗獷豪邁的男人,涉山過水,寂寞而勇敢,男人氣味揚溢……他就是這種人。
不知他為人可風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