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以這麼說,是我提出來的,是大家提出來的,或者我不該爭一口氣答應了他,我如果不答應,不見得他可以打死我抬走我,只是我想:何必呢?」
「是的,何必呢。」我說,「但是我記得你說:一件大衣……」
她點點頭,「那件大衣是我。人總有自尊心,阿心,那件大衣是我,他對我厭倦了,於是換了一件新的,不管牌子料子顏色是否好過先頭那件,總是新鮮的好點。或者後來他懊惱了,不過像他那樣的人,總還可以再換。」她微微一笑,「當初我沒告訴你們,因為始終要強,是他對我厭倦了。」
她看著我。
我的眼淚緩緩的流下來,我緩緩的用手絹擦去,好像在做一件極普通的事一樣——根本眼淚也不過是很普通的事。
她說:「只是我想既然有手有腳,何必受人荼毒?」
隔了多年,她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然而還是不怎麼明白。我也並不明白。我只相信他是明白的,有計劃的,並且成功了的,但是他快樂嘛。
我問:「生活好嗎?」
「很好。」五姊說。
她身上仍然是最好的絲襯衫,薄薄的麻長褲。
「你寂寞嗎?」我鼓起勇氣問。
五姊說:「慢慢就慣了。也有再婚的機會。不過一個人生活總輕鬆點,那些物件也不是十分理想。也碰見過理想的人,多數不巧,又錯過了。這十年來,倒是十分安靜,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呢?我是無牽無掛的,活得下去就活,活不下去——還有人留著我不成?」她慡朗的笑了起來,那笑裡倒是一絲矯情都沒有的。
我再倒一杯茶。
她說:「只是看著旁人結婚生子,鬧哄哄的,我整天就是等著出去買賀卡寄,眼看著人人像一本小說似的,有始有終,白頭偕老,我卻像一串炮仗,開頭興致致的爆著,倒是轟轟烈烈的,末了引線浸到了水,忽然無聲無息了,像是死了,一口氣卻沒咽,真糊塗,真糊塗啊。」
我聽著,當五姊說話的時候,我總是聽著。
然而她沒有再說下去,說了這麼久,大概也很夠了。
她去廚房開了罐頭餵貓,我們到中國城去吃燒鵝飯,是我請的客。飯後去看了場舞臺劇,很盡興的回來。我與五姊睡一間房裡,我躺一張摺疊床,是五姊為我新買的,她待我總是那麼好。
我們聊著剛才的劇情,然後睡了。半夜醒來,我輕輕的轉身,卻聽見五姊也在翻身。我靜靜的留意五姊可有哭,沒有,聽不見,也許她哭了。
真是歷歷在眼前,時間彷彿回到十年之前,我問她:「五姊,你真的離了婚嗎?」真正不過好像眼前的事。沒想到我們的路卻是一般的難走。
但是五姊是好的。
五姊從來沒說過五姊夫半句不是。
幾天後我就走了,經過了大半個歐洲大陸我才回家的。回家後一會兒又去北美走了一趟,再回來就找了一份工作,好好的做起事來,做得頗有成績。
五姊忽然寫了一封信來。
她又結婚了。
我錯愕不已。五姊的物件是個中年商人,英國人,四十二歲,經濟很有基礎。信中還附著張照片,蜜蜜的看牢她,一臉呵護的樣子。
她在信中寫:「為了愛情,總是挑剔……這一次可是為生活了,這種有條件的婚姻可以維持一輩子。」
我心中想:何嘗是為了生活,她何必愁生活。
媽媽很為五姊高興,「很好,幾時我們去看她去。」她說。
她一直覺得我是五姊的鏡子,五姊如今有了好結果,我也不會差到什麼地方去。
我出去買了一張極大的賀卡。
奇怪。我卻想起五姊夫來,兩個人,遇見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