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主屋的正廳裡坐著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此女子一頭烏髮被梳理得一絲不苟,嚴整盤在腦後,這髮式證明她已經嫁作人婦。但她的面容依然姣好,眼瞳黑白分明,眼角沒有一絲皺紋,臉上肌膚如少女般細嫩,在精緻的妝容映襯下,更顯得生動。
但她此刻的精神明顯有些繃緊,所以她的坐姿非常端正。在她身邊侍立了四個丫鬟,但她沒有喚其中一人給她捏肩捶腿。就連她手中那盞雲霧春尖,也只是在剛剛由僕人遞來時抿了一口,隨後就一直被她捧在手裡。
她那修剪得圓滑的指甲細膩塗抹過色澤明豔的花油,本來是給她的雙手增添點滴亮麗,但此刻這一對十根手指彷彿能把白瓷茶盞摳出血來。
望著跪在足前頭纏一塊藍底碎花布的年輕姑娘,耐著性子聽她把事情回稟完畢,貴婦人習慣表露柔順的眉眼裡已然升上一股怒氣。
貴婦人突然將手中茶盞重重拍在身旁的桌上,絲毫不顧斯文身份地將盞中茶水拍得反震了半尺來高,有幾滴甚至還飛濺到了她一側臉頰白皙細膩的肌膚上。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皆是被驚得身子一顫,彷彿那盞茶被自家主子硬生生扣在了她們的心上。
片刻後,四人驚魂稍定,其中一人最先回過神來,注意到桌子上滿是水漬,還有點滴竟濺到了主子臉上,這丫鬟便柔聲說道:“主子,奴婢服侍您潔面。”說著話的同時,她已從腰側取下蒸過鮮花香料的輕柔絲帕,拈指準備替貴婦人拭去臉上那點水漬。
豈料她拈著絲帕的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貴婦人一個反手拂了回去。
“一邊待著!”她總算還能把持些修身養性的底子,沒有直接說出那個滾字。微一停頓,她緊接著又叱了一聲:“你們幾個,全都去一邊待著!”
“是…”
貴婦人身後侍立的四個丫鬟看著臉上有替主子擔心的表情,但誰有知道她們實際上的心思,多為唯恐避之不及呢。
屋內的叱聲因為足夠響亮,侍立在門口的兩個衛士當然也能聽見,旋即識趣地也自行退開得遠了,到前院守候去了。屋內屋外的人都散得遠了,只留了貴婦人和那頭纏花布的女子。
貴婦人坐在椅子上,因為情緒激憤,她的氣息已然亂了,胸脯不住起伏,看來也快坐不住了。
跪在她足前的女子則將頭垂得更低了,今天她出去一趟,竟惹出一個不小的麻煩,不僅將回來的時間拖延了接近一個時辰,讓主子在這簡陋的小院乾等了這麼久,還差點將行藏暴露了!在沒有得到赦令之前,她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沉默惱怒地喘息了一會兒後,貴婦人稍微平息了些燃燒在心頭的火焰,看著跪在足前的女子,聲音中揮之不去地帶著一絲恨意地說道:“沒想到,居然也有這麼一天,你會不經過本宮許可,擅自改傳本宮的話。青夏,你太令本宮失望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使本宮感到心痛大過憤怒。”
伺候過德妃的宮人都知道,德妃有兩個較為倚重的宮女,這兩個宮女幾乎是近身伺候,受到德妃的寵愛無旁人可以取代。而對於德妃如此另眼對待這二人的原因,瞭解得透徹些的宮中老嬤嬤心裡很明白,她們的確是無可取代的,因為她們二人一個替德妃在宮內行走,一個則是德妃放在宮外的一雙手眼。…
而更準確的說,比起主行宮內的貼身侍女萃春,德妃應該更倚重行走宮外的那個青夏。不為別的,好像是因為德妃在宮外擱著一件什麼事,她自己不方便直接操辦,宮內與宮外的這段距離裡,全靠這個人把長線端穩了。
德妃便是眼前這個坐在一間民宅里正在發火、儀態重摺的貴婦人。
而跪在她足前一動不動如石雕一般的年輕女子,正是那個青夏。
三年前,青夏受命於德妃,離開了皇宮,追蹤某個人的行跡,一直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