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北侯衛雲淮本人並不如何聰穎,至少於功名路上可以這麼評價,他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考過舉,無志仕途,就連他祖上也是如此。得蒙祖上十餘代積累蔭澤,衛家傳到衛雲淮這一代。即便稱不上一方鉅富,倒也算能在二十多年前那陣亂世飄搖中穩保產業不散,得至今衣食生活無憂。
不過,晉北侯得以封地晉都。坐享萬戶供奉,主要還是借了他的妹妹、也就是當今皇帝已故皇后衛雲珏的餘福。
在王熾還只是北疆邊關一個身份中等的戍邊將軍時,婚後四年間,髮妻衛雲珏陸續為其產下一子一女。無奈北地氣候酷冷多變,衛雲珏自從為王熾生下次女王晴之後,在月子裡落下了虛症病根,一直未見好轉。
王熾極為憐惜妻子,從自己的親衛營裡抽調出幾人來,專責在西北大地蒐集名醫靈藥。那時老鄰居北雁雖然極為牴觸擁有南周臉孔的人跨過城界,但西北角的小梁國也已見小勢、且比較能接納外邦散客的遊訪。在那幾年,自產物資雖不足但卻商貿活躍的小梁國算是間接幫了王熾一個大忙。衛家家底殷實,經著名貴補藥維持,王妻衛氏雖然平日裡常感體乏疲倦,但過得倒也勉強無礙。
可世事難料。王熾的長子在五歲那年罹患急症夭折的事,給了髮妻衛雲珏身心最重一擊,自此身體每況日下,就連服食足歲三百年的人參膠湯都不見效力,終是沒能撐到王熾返京得勝之期。
雖然王熾稱帝之後沒過多久,就追封了髮妻衛雲珏為孝儀淳顯皇后,但他心底裡總覺得虧欠妻子太多。便於某日借了一個在眾朝臣面前還算拿捏得過去的由頭,將妻家長兄衛雲淮封了萬戶侯,封地晉都,賜世襲爵號,安享每年萬戶供祿。
雖然王熾沒有同時將侯爵的實權部分交付給衛雲淮,除了頂著一個榮譽稱號。晉北侯衛雲淮並不擁有調兵權力,但衛雲淮本來就無心做官管事,值此不惑之年卻可坐享晉都每年全民秋收的一成稅祿留為己用,如這般逐年累積家資,觀想今後。輕鬆便能攢出一筆數目龐大的家產。…
然而知曉雲峽錢莊真正管事舵手是誰的阮洛此刻再看這件昔年無比風光的幸事,就明顯覺著有些詭異莫測了。
王熾掀了雲峽錢莊銀庫的底,似乎是有意要查自家大舅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倚權謀私一直是皇商大忌,更何況王熾還是一位新君,應該是極為重視樹立自己的君主威勢的,所以在此期間,身為皇商應該更加警惕和約束自身才對。否則,在新君立勢的這個階段若有絲毫違逆,無論是怎樣的親戚,都很有可能被當成敲震朝野的反面例子,毫不留情地被拿下治罪。
但陛下的這次出手,未免也太突然了些,甚至有些像是一個偶然的念頭。
思緒剛至此處,阮洛忽然想起一個時辰以前王熾剛到書店時與他說到的青川戰事,他彷彿明白了些什麼。戰爭是一個國家最消耗財力的事情,而衛家本來就是個不缺銀子使的大戶,近幾年又坐享侯爵萬戶供奉,家產之豐難以言喻,莫非是這裡頭出了什麼問題?
“阮公子?”
忽來一聲輕喚,將阮洛從纏頭雜念中拎提出來,阮洛輕舒一口氣,見是侍衛十三在喚他,便道:“何事?”
“您剛才說到一萬兩黃金兌出這些官鈔的零頭,剩下的部分去了哪裡。”侍衛十三雖然有些心疑阮洛在為什麼事深思,但他並不擅言干預,只是平聲靜氣地完成自己該盡的職務,“雲峽錢莊將您開具的那張票據兌成一張代領十五萬兩白銀的大票,再由在下與您的屬從將大票送去恆泰館總管事閣進行兌換,兌得官鈔銀值兩萬八千兩,剩下的十二萬兩白銀,便是這六枚玉牌了。”
阮洛很快恢復商人頭腦,在侍衛十三的話剛說完時,他立即便道:“還有兩千兩用作何處?平均兩萬兩銀子換的玉牌,都有什麼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