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少入宮面聖,但像今天這樣,陛下便裝簡從來到他的書房,而且事先絲毫沒有提示,這倒是頭一次。
——也難怪那兩個保鏢沒能認出陛下來。
“陛下……”
阮洛在愣神片刻後才將心情放平穩了些,然而他才剛開口,只是來得及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就見王熾一抬袖,嗓音微沉地道:“我此番行走在宮外,你就以侄子輩自居吧。我既是微服而來,你不能不體會我的意思,就別給我把京都府那幫子人招來了。”
稱謂上大為改變,話語裡也全然沒了身處議政大殿上時的那種威壓氣勢,反而若是仔細聆聽,竟能聽出些對他某京畿要處厭煩了的意味。
這樣的一番話由王熾說出,已然再直白不過的表明了他的態度,書房裡的氣氛頓時也大為改變。
“伯父……”很少對王熾使用這兩個字的親近稱謂,話剛出口,阮洛自然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壓力,語氣裡因也略渲上了些微遲疑,“您今天來這裡……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晚生來做,可以直接傳召我入宮,這外頭總不如宮裡安全。”
隨著那一聲“伯父”傳來,王熾的臉色稍緩和了些,然而等他聽阮洛把後頭的話說完,他那兩撇臥龍眉不禁微微上挑,掙出了些鋒利,“你也會質疑今時的京都不太平?”…
阮洛一時語塞。
說心裡話。他倒不是質疑這個。
用京都太不太平來衡量他此刻顧慮的所在,那就顯淺了。
今時的京都,比起十多年前那個只相當於皇家暫居地的城郭。的確要太平安穩數倍。早年小小的湖陽一郡,今時開始真正有了國之大腦、京師重鎮的氣勢與品質。他回到這裡生活已有三年光景,當然也早已體會到了。
但是,倘若陛下的身份訊息一旦流走,憑他現在只帶了兩個人護駕,似乎他所處的都城就沒有哪一處會是安全的。
面對王熾意味複雜難明地一問,阮洛沒有說話,緊接著他就聽到王熾繼續說道:“我花了十多年時間,從人到物全面修整這座都城。就是希望它能成為南昭舉國之首,做好一個榜樣,樹立一個標準,今後再照著這種框架,重建更多的都城。現在這項籌劃終於表現出一些成績了,我便想著偶爾也出來走走,體會一下我自己創造出來的環境,也體會一下在這種環境中做一個普通人的快樂。這種快樂與喜悅,可以支撐我忍受宮中那種清冷,證明我所做的一切。不僅對得起千萬黎民百姓給予的期許和信任,還對得起我的那些朋友。”
這番話剛剛展開時,王熾的語氣還比較的平靜。以及非常緩慢。但話至最後那一段,他就似一個閉口忍聲久了的人,終於開口,忍不住就吐露了一些心聲。
阮洛依然沒有說話,但他垂在衣袖裡的手有些微顫抖。
從某個狹隘的利益角度看來,對待一個帝王的心聲,最好還是少聽點才妙。陛下今天來這裡的主旨還未挑明,忽然先說了這些,總讓他更加感覺忐忑。隱隱懷疑是不是有山般重任要朝他壓下來。
王熾這一番長話說到後頭,心裡也真是動了些私人情緒。
提及朋友二字。他禁不住想起了一段十多年前他還在北疆時的場景。
那時北疆環境雖然艱難惡劣,傾斜欲塌的大周朝局更是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但那時候在軍中大帳裡,父親還在,妻兒近在,落滿灰塵、總也擦不光潔的寬闊沙盤旁,兩位好友圍坐炭火盆旁侃侃而談,常有念頭交鋒處,最後卻多能合作融洽。
在十多年前,於黃沙漫天遮日、朔風鋒厲如刀的北疆大地,雖然不如京都這般氣候溼溫、景緻秀麗,但在那種四野一片坦途的天然戰場上策馬狂奔,迎沙舞刀,也是自有說不出的灑脫豪氣,拓展了胸臆。
現在不行了,他需有帝王威儀,就是想耍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