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也有一兩個人注意到了書店一角聚在一起的人有些顯多,並且看著有些古怪的是,他們手中都無書,似乎發生了點什麼與文雅無關的事。然而讀書人多半都有些憊動,最多多瞄幾眼,見事態沒有進展變化,那幾個人也已散開,也就懶得有人繼續留意。
四人剛才交手的那一瞬間,只不過用了一招,雙方作派皆是起勢猛而收手快,勝負立判。因而書店裡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剛才某一刻,那氣勢如利劍出鞘對沖的一幕。
阮洛開的這間半為經營盈利、半為賬務總彙的書店,檔次也是不俗,進這店的都是斯文人,此時書店裡仍只有繼續瀏覽書冊的讀書人,再無異常。
意識到在宮外行走不比在宮內,待那兩名書店保鏢在自己的示意下沉默著散開,王熾便準備使一名御前侍衛先行一步,免得自己突然到來,擾得阮洛也像剛才那二位保鏢一樣過於驚訝。
然而他終究是又慢了一步。
四人剛才交手時所站的位置,實際上已經很接近店內書房大門了,並且當時正逢房間裡阮洛清理完一摞賬簿,在短暫歇息,所以書房外些許動靜,雖然沒有引來泛泛顧客的目光,卻沒能避過阮洛的注意。
而當他下意識裡起身離開書桌,向書房大門走去時,門忽然從外面開啟,一個錦服中年男人迎面闊步朝他走了過來。
視線只在這中年男人臉上停留了片刻,阮洛即刻認出了他,略有怔色,下一刻便大禮拜下。
步履已經邁過門檻的王熾忽然頓足,袍袖微抬,跟在他身後的那兩名侍衛立即會意,轉身關上了大門,將他們兩人關在了門外的同時,也將阮洛的那一聲“陛下”關進了書房內。…
望著端端正正行大禮於眼前的阮洛,王熾的目光在這後生頭上束髮的天青色綢帶上停了片刻,然後他緩步走近,微微蹲身,伸手搭在了後生的小臂上。
阮洛先是略微抬起了些頭,然後依從小臂上傳來的支撐力所授的意思,緩緩站起身來。
陛下本可不必這麼親手著力相扶,但他此時面對的人對他自己而言也是特殊的。在阮洛面前,王熾變得更像一位親族長輩。
望著就站在自己面前,距離不過一步的錦服中年男人,阮洛良久也沒能完全將心中那份驚訝情緒撤離。在此之前,他沒少入宮面聖。但像今天這樣,陛下便裝簡從來到他的書房,而且事先絲毫沒有提示,這倒是頭一次。
——也難怪那兩個保鏢沒能認出陛下來。
“陛下……”
阮洛在愣神片刻後才將心情放平穩了些,然而他才剛開口,只是來得及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就見王熾一抬袖。嗓音微沉地道:“我此番行走在宮外。你就以侄子輩自居吧。我既是微服而來,你不能不體會我的意思,就別給我把京都府那幫子人招來了。”
稱謂上大為改變。話語裡也全然沒了身處議政大殿上時的那種威壓氣勢,反而若是仔細聆聽,竟能聽出些對他某京畿要處厭煩了的意味。
這樣的一番話由王熾說出,已然再直白不過的表明了他的態度。書房裡的氣氛頓時也大為改變。
“伯父……”很少對王熾使用這兩個字的親近稱謂,話剛出口。阮洛自然還是感覺到了一絲壓力,語氣裡因也略渲上了些微遲疑,“您今天來這裡……若是有什麼事情需要晚生來做,可以直接傳召我入宮。這外頭總不如宮裡安全。”
隨著那一聲“伯父”傳來,王熾的臉色稍緩和了些,然而等他聽阮洛把後頭的話說完。他那兩撇臥龍眉不禁微微上挑,掙出了些鋒利。“你也會質疑今時的京都不太平?”
阮洛一時語塞。
說心裡話,他倒不是質疑這個。
用京都太不太平來衡量他此刻顧慮的所在,那就顯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