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一切,張須陀本人自然是全無所知。不過他本非婆婆媽媽之人,也不會像那一等讀死書的儒生般,將自身名節看得比天還大,甚至不惜為了個好名聲而致朝廷與百姓的利益於不顧。既然見小王爺確實語出真心,他亦拋開顧慮,拱了拱手,凝聲道:“王爺既然如此錯愛,下官若再推辭,倒顯得假惺惺了。今後只要王爺有所吩咐,但須不違朝廷法度,下官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楊昭抱拳回禮,笑道:“好,那麼本王先謝過張別駕了。”頓了頓,又道:“其實依照大隋法度,地方州縣的治理,文武各有所司。只要人人盡忠職守,本來也用不著我這個什麼河南道行臺尚書令來多管閒事。何況本王生性懶散,即使想學皇祖父的勤政,恐怕也是畫虎不成反類犬而已。張別駕能夠在楊刺史不幸遇害後及時穩住局面,足見其才堪當大任。所以本王已經向皇祖父求得一份聖旨在此。”未等張須陀說話,已然從身邊取出份明黃卷軸,站起身來肅顏道:“張須陀,聽旨。”
張須陀驀然一驚,隨即離座下跪行禮,道:“吾皇在上,臣張須陀聽旨。”
楊昭展開卷軸,沉聲念道:“昔魏武曾雲,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賢也,曾不出閭巷,豈幸相遇哉?今,洛州別駕從事張須陀,任職勤勉,正直無私,既唯才是舉,吾得之而正當大用也。故特任其為洛州刺史,加上儀同。望其勤勞王事,莫失朕望也,欽此。”
張須陀重重吐了口氣,叩首道:“謝吾皇恩典。臣張須陀領旨。”雙手高舉過頂,將聖旨接在手中。楊昭笑眯眯地伸手相托,道:“那麼從今日開始,洛陽之事就勞煩張刺史了。”
張須陀沉聲道:“承蒙陛下與王爺錯愛。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卻是字字擲地有聲。楊昭笑道:“那倒也用不著這麼嚴重。總而言之,張刺史覺得應該做什麼,怎麼做才好,便請儘管放手而為,無須有任何顧忌。若有礙難,自然有本王去處理。”
“下官明白了。”只在這眨眼工夫,張須陀便恢復了平靜。道:“那麼當務之急,是選賢任能,填補洛州以及下屬滎陽、中牟、新鄭、新密、原陽、新安、宜陽、偃師、孟津、鞏義、登封、汝州、伊川、汝陽、禹州等各大小縣治因為楊素黨羽作亂而造成的各種空缺。其中……”
“洛陽下屬各縣的空缺,張刺史稍後擬定一份名單,然後提交給本王過目就可以了。”楊昭出聲打斷張須陀的說話,道:“不過關於洛州治中的任命,本王倒已經有了人選。”
治中為刺史副手,州中第二號人物,典掌州內具體行政事務。刺史有權向朝廷推薦人選,但無權直接任命。不過因為如今朝廷委任了楊昭做河南道行臺尚書,所以小王爺就有權直接進行任命,而不必先向朝廷進行請示了。張須陀點點頭,道:“能得王爺青睞者,必為當世俊彥。請問王爺,此人是誰?”
楊昭笑道:“張刺史一定也曾經聽過他的名聲,此人就是當年牛角掛書的李密,李法主。”隨即舉手連拍三掌,向在客廳外伺候的歐陽四吩咐道:“去請李法主出來相見。”
歐陽四領命而去,片刻之間,便引領了一名年方弱冠的青年前來。那青年面如冠玉,風姿翩翩,眼眸黑白分明,給人以顧盼自雄之感,舉手投足之間顯得神采飛揚,正是世襲“蒲山郡公”的李密。李密步入廳堂,先向楊昭深深一揖到底,道:“李密見過王爺。”隨之微微側身,向張須陀也是一揖,道:“見過張大人。”他先後兩次行禮,前面那聲是由衷地恭謹,後面那聲則隱隱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傲慢。蓋因張須陀不過寒門士子出身,而李密的曾祖父魏國公李弼,卻是西魏開國八柱國之一。其祖、父兩輩,亦是世代公侯,出身比張須陀是高貴得多了。
這番輕蔑之意,可謂隱藏得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