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草書過許多回。唯有眼前這副字帖,他確實看不出來自哪家門派,自然更不會認出何君之手筆,只見此作筆力遒勁,工筆老到,必是受過高人真傳的,字帖上寫的是:
日暮訪薛濤綺羅沾露,廣袖凝煙,青絲一綹戲額前。簾半掩,書半卷,疑是**人未眠。綠酒紅顏。問客來何處?西隴岷川。為訪萍蹤古井邊,企傳詩教,無意貪歡。言元白剛走,墨跡未乾。
小井憑欄,殘雪點點,冷月彎彎。梅影修竹水潺潺。丹唇未啟眉含笑,丰姿柔步,細語花間。萬事出天然。高枝莫攀。青衣紅樓,尚有瓊文華章,平心是瞻。詩貴真情在,山水皆有緣。
(薛濤,唐代女詩人、名歌妓。與唐朝大詩人官拜監察御史的元稹有過一段莫逆之交。今成都望江公園有薛濤井和詩人漢白玉雕像供遊人憑瞻——作者注)小太監看罷不禁啞然失笑,此薛濤斷不是彼薛濤,太監有贗品,薛濤也有假冒,大家扯平了。小太監正在嗟嘆不已時,門開處,進來一女,雙目明如秋水,兩頰酷似圓月,烏雲般的髮髻上橫穿過一枚潔白色的玉如意簪子。素色的衣裙上套著一件黑色緊身小坎肩,外著腥紅色的披風。裝束典雅,落落大方。
女子先是一個萬福,然後輕啟紅唇,微露皓齒,鶯聲燕語道:
“公子久等了!”
小太監不禁大驚失色:青樓間也有這樣的絕色佳人?如若選入宮帷,做個正宮娘娘,絕不遜於王詩媚一絲一毫。
“我是潘又安。”小太監自報家門,說,“京中來的客人,久聞才女大名,專程前來拜訪的。”
“公子過譽了,我算什麼才女?只是假薛濤之名,Lang跡於紅塵之中,混碗飯吃而已。”
“一碗飯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姑娘的胃口未免忒大了些?”小太監含笑調侃道。
薛濤掩口一笑,娓娓言道:“我這叫姜子牙直鉤垂釣,唯有願者方上鉤的。如我沿街乞討,公子能賞我幾文?自古來靠賣色相發財成名者又非止我一人,如李師師、杜十娘、玉堂春、董小宛、梁紅玉、李香君、陳圓圓、花魁娘子等,哪一個不博得萬人喝彩?”(作者注:這裡只是用了一個排比,最後說到清朝人,故事不一定就發生在清朝,讀者諸君請勿錯解)小太監頓時滿面通紅,理屈詞窮。他手中經歷過多少嬌豔的女子,唯獨這位叫薛濤的,三言兩語就令他十足地難堪了一回。聖人不可以詰笑,難道**也不可?他甚至開始有些納悶起來。薛濤姑娘報的那些古代名妓,他也不是聞所未聞,只不過不在其行,不知其道,他一個朝中大權在握的尚書,那能抽空去專門鑽研窯子店裡的學問?
薛濤見小太監緘口不語,急打圓場說:
“說了半天話兒,還讓公子站著,實實不該。公子快請坐,我給你斟茶。”
小太監再觀薛濤,尤如月宮裡的嫦娥,雲端中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及。他輕呷了一口薛濤送上的香茗,無話找話說:
“姑娘芳齡幾何?”
薛濤又是莞爾一笑,道:“年齒並不重要,當年那個薛濤已是四十掛零的半老徐娘了,不是仍和比她小了十一歲的才子元稹相見恨晚、如雷電與大地相觸一般同時融化在愛海之中的嗎?”
這一點小太監倒是不太陌生,宮中盛傳《西廂記》,他也偶爾瀏覽過幾回。只是吃不透大才子元稹到底是痴情還是絕情,他能寫出張生與崔鶯鶯那樣的千古絕唱,既能讓張生背棄了鶯鶯,他自己也堂而皇之地忘卻了那位對他情深義重、依門相望,誓不再見客,最終寂寞愁苦而死的薛濤。自古紅顏薄命,薛濤豈能例外?小太監想罷插言道:
“最後還不是那位監察御史叫元稹的負了薛濤?”
“公子所言極是,”薛濤姑娘點頭微微一笑,說:“從來青樓無真情,也沒實話,只不過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