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著他看了一會兒,嘿嘿笑了:“沒喝?那你聽好了,你走吧,我管不了那麼多。”
李俊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倆眼像螃蟹那樣支得老高:“你說什麼?”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放輕柔一點兒:“大哥,我說讓你走。”
砰!沉重的關門聲把我嚇得跳了起來,心也猛然一縮。
李俊海走了,整個秋天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似乎從我的視線裡蒸發了。有時候喝多了,獨自坐在陰暗的鐵皮房裡,看著他曾經躺過的彈簧床,我的心裡難免有一絲悲傷。我與他的一些點點滴滴的往事,過電一樣地掠過我近乎麻木的大腦,心會時常抽搐一下。每當想起李老爺子渾濁的目光和我那聲悲愴的“爹”來,眼睛便會模糊,感覺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我讓花子他們去打聽李俊海現在去了哪裡,打聽來打聽去,帶回來的都是這三個字……失蹤了。我為那天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我覺得,他那天對我發火是因為他把我當親兄弟對待才那樣的,我不應該攆他走,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磕頭的把兄弟……他現在落魄到如此地步,我不幫他誰幫他?這下倒好,親兄弟反目成仇了。
有一次,我跟胡四說了我的苦惱,胡四點著我的腦門說,看不出來,你楊遠還是個俠骨柔情的人呢,不是我說你的,有心在社會上混,這種心態要不得,尤其是對李俊海這種人。我不想聽他亂叨叨,支吾兩句,摔門走了。
冬天來了,冷藏廠的生意好起來了,我整天忙得暈頭轉向,也無暇顧及李俊海的事情了。
有一天,小廣突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楊遠,你還真的想跟我不算完是嗎?”
我莫名其妙,這小子是不是想找茬兒?我冷笑道:“別跟我囉嗦,想幹什麼你就直說。”
小廣沉默了一陣,悶聲說:“我提醒你,不要騷擾我,我不想在外面混了。”
我騷擾他了嗎?我覺得他是在無理取鬧:“小廣哥,你把話說明白點兒,我聽不懂。”
小廣的聲音變了,似乎變回了當年:“聽好了,別逼我。”
聽他的口氣,這裡面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跟他談談:“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小廣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拉過,聽起來沙沙的:“沒必要,你好自為之。”
我剛嚷了一聲別掛電話,聽筒裡就傳來一陣靜音,我摔下電話就把花子喊了進來。
花子見我臉色鐵青,問我出了什麼事情?
我推著他往外走:“你去打聽打聽陳廣勝在哪裡,我要見他。”
不大一會兒花子就回來了:“他好幾天沒去上班了,好像請了病假。”
我想讓花子帶人去他家裡把他拖來見我,想了想又忍下了,我不想再牽扯到他家裡的人。
抽了一陣悶煙,我對花子說:“這幾天多留心留心小廣的動向,有什麼訊息趕緊告訴我。”
花子很納悶:“遠哥,你沒弄錯吧?小廣現在很老實……”
我摔了他一菸頭:“閉嘴,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不該打聽的你少打聽。”
花子訕訕地說:“我覺得咱們最好還是別惹他,老虎死了虎威還在呢。”
我拉開他,側身擠出門去。
從那五攤上拎了兩條魚,又去大昌攤上撮了一袋子蝦,我發動車就走,我要去找胡四。胡四的小飯館擴大了,他把旁邊的一家糧店盤了下來,跟原來的飯館連成一體,變成了一家中等檔次的飯店,名字也改了,現在叫“食為天大酒店”,門口擺放著兩排碩大的花籃,門頭上掛著一溜紅彤彤的大燈籠,喜氣洋洋,像一個暴發戶的庭院。沒變的是,門口還支著那個汽油桶改造的炸油條的工具,那個村姑依舊在高聲叫賣:“包子、餡餅、油條,胡四牌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