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來到病梅館,要討個說法。
孔最見這幫人來勢洶洶,還帶了傢伙,頓時警惕起來,想要攔住他們:“站住,你們要幹什麼?!”
有人叫起來:“王恕呢,叫他出來!”
孔最、尺澤兩個都是年紀不大的小藥童,又並未修煉,竭力想要攔住他們。
然而大家早認定是王恕治死了人,越被攔住,越是生氣。
“開錯了藥治死了人還不讓討個公道嗎?”
“庸醫怎麼敢開館害人?”
“我們今天就把這地方給你砸了!”
……
當即有人抄起了棍棒,就要朝著東面藥櫃砸去。
站在那堆藥渣旁邊的周滿,終於忍無可忍,拂袖一掌揮了出去。
那些高舉著棍棒的人猝不及防,全都站立不住,朝著後面倒退而去。
眾人這時才發現旁邊還有個周滿:“好啊,他請了幫手,還是個修士!”
她的出手激怒了所有人:“有修士庇護便可以為所欲為,治死了人就不用償命了嗎?原以為是個真正的菩薩心腸,沒想到跟雲來街那些人一個樣!”
就是楊氏都沒想到:“他害了我孩兒的命,憑什麼敢躲著不出來見人!”
周滿穿著那身淺紫衣裙,神情冷淡,平靜地掃了所有人一眼,只問楊氏:“你是來給你的孩子討個公道是嗎?”
楊氏含淚道:“不錯,我孩兒憑何枉死!”
周滿指著那堆藥渣:“這堆藥渣,確係你從藥罐中倒出,是你孩兒這幾日來所服之藥?”
楊氏道:“絕無差錯。我難道還會用自己孩子的性命來栽贓他嗎?”
周滿深深地看她一眼,只拈起那藥渣中一點細小之物,舉至楊氏眼前:“那你可認得此物?”
那似乎是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幾朵花,因混在藥渣中久熬,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顏色,被浸成深褐,蔫搭殘損。
楊氏完全不記得開的藥中有過此物:“這……”
周滿便道:“此乃芫花,並非藥方上所開的任何一味藥。此花生長於山間,雖然也可入藥,可若與甘草一同……”
“周滿!”
她話音未落,一道抬高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將她打斷。
周滿轉頭便看見了泥菩薩清癯的身影,額頭上的傷口尚未處理,一身舊道衣上還染著流下來的鮮血,走過來時面色蒼白,腳步虛浮,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但身體裡彷彿有一股力量支撐著他,朝著周滿走去。
他似乎要阻止什麼。
然而周滿看了他一眼,根本不理會:“與甘草一同,便應了藥中‘十八反’的大忌,會生毒性!你的孩子連日服用此藥,又豈能不出事?”
楊氏茫然:“可我沒有……”
王恕又急急叫一聲:“周滿!”
這時他已經來到她身邊。
但周滿卻抬高了聲音,逼視著楊氏,語速極快:“你當然不是有意的,可你自己看看你的衣袖——”
“不要說了!”
王恕劈手奪過了她拿著的那一小把藥渣,攥在手裡,一雙眼抬起來望著她,聲音卻低下來,近乎懇求。
“周滿,不要再說了……”
周滿回望他,回望著這一雙滿盛著人世悲苦的眼,卻忽然不知到底是失了孩子的楊氏可憐,還是這尊不敢告訴楊氏真相的泥菩薩更可憐。
她只覺得荒謬。
於是也沒掩飾自己對這種荒謬的嘲諷,冷笑一聲:“為什麼不能說?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還不知曉——”
這一句話,頓時像一道炸雷劈下,楊氏一下都愣住了,一陣眩暈。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