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去同事家拿東西。”連我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如今扯謊得技巧真是越來越純熟。
雨終於漸漸下得小了,街頭開始可見三三兩兩撐傘而過的人,我望著車窗外,兀自又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任性淋雨的報應來得很快,唯恐避之不及的感冒再次熱情光顧,噴嚏打個不停,體溫像坐了火箭噌噌往上竄,燒的全身骨頭縫裡都是痛的。
感冒藥退燒藥止痛藥吃了一大把,心臟跳得受不了,裹了兩床被子躺在床裡,卻昏昏沉沉地睡不著。
偏偏半睡半醒間還做了夢。
說是夢,其實又再真實不過,好像那不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周景文走的那天,就是這樣血肉模糊的樣子,甚至臉上□□面板裡的玻璃片,都還清晰的留在原來的位置。只是那時候他已經說不了話,現在卻可以滿臉淌著血,笑嘻嘻地朝我奔過來。
我知道那不是真實的周景文,卻又巴巴地希望那是他,我想要避開他抱過來的手,腳下卻又突然生了根,連挪開一步都做不到。除了站著不動,我能做的便只有閉上眼睛,等待那雙蒼白的沾滿血汙的手。
周景文像往常那樣跟我撒嬌,將他的腦袋抵在我的肩膀上,說話的時候,暖溼的氣息噴在我的耳朵上,又癢又麻。他說好痛。
可是周景文那樣要強的個性,從來受了傷流了血,是連一個字都不會說的。對我爸媽是那樣,對我,只有在他痛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會故作可憐地靠過來。
他常常抱怨我不夠關心他。不是真的抱怨,更多的像是撒嬌。他說不夠,是因為他總是嫌不夠。他希望我把他當成我的全世界來對待。
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只是笑,伸手揉他的頭髮,卻一次也沒有跟他說過,我的世界太小,小到除了他,也就只剩下考試。
夢裡的周景文跟我說痛,而我也恍惚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甚至感覺到,從他的傷口裡汩汩冒出來的溫熱的血,漸漸包裹了我的全身。
周景文抱我抱得很緊,像是發洩他的不滿。但我知道他並不是發洩,他只是捨不得。
想起他走的時候,在醫院的急救室裡,醫生將我父母帶了出去,只留我一個在他身邊。
周景文渾身插滿了管子,連喉嚨裡都是,但那些管子並沒有幫助到他。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意識也不清醒,微微張開的眼睛裡只有越來越黯淡的光。
我跪在他旁邊,把頭埋在他手邊被血浸泡過的床單裡,直到他的手摸索著覆蓋到我的手背上,我抬頭望向他,竟然看到他在笑。
周景文已經沒什麼力氣,不管之前他的身體多麼健壯靈活,此時移動手指對他來說都無比困難。但他終於還是拼盡全力,微弱地抓住了我的手。
我想他一定是用了全力,才會讓我覺得被他握住的手指,痛得讓我喘不過氣。我俯下身體,在他握著我的那隻手上輕輕吻下去。
周景文破碎的身體終於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陡然睜大的眼睛盯著我,從他漸漸渙散的眸光裡,我看到了他的笑。惡作劇似的笑。
此時在夢裡,周景文還是那時破碎不堪的樣子,卻能生龍活虎地爬起來,又能抱著我,像個小孩一樣,在我耳邊一點點吹著熱氣,笑嘻嘻地叫我“哥哥”。
我很平靜地醒過來,沒有驚嚇,也沒有特別難過,就像睡眠饜足後自然而然地張開眼。我記得夢裡夢外的一切,隱約覺得,這是我跟周景文的久別重逢。
第四十二章,幸福
昏頭昏腦過了幾天,初四那天天終於晴了,我裹成粽子去超市買了些吃的用的,磨磨蹭蹭回到家已是半下午。
樓道里光線有點暗,空氣裡瀰漫的是長久陰雨留下的黴味。我放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