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這片還不太難看的天空。
好像,從來沒有以這樣的角度,仰望過自己生活多年的地方。雲端之上,天界神仙,無數凡人嚮往的幸福之地,這麼看去,也沒有多大的吸引力呢,不過十一層又一層單調的雲朵罷了。就連這片普通的山頭,若是到了春天,也比那些雲好看吧?還有天界的亭臺樓閣,又比人界美得了多少?瓊漿鮮果,難道又真的比米飯糧食可口?
人類總是很容易愛上自己杜撰出來的美好呀,越看不清楚,越得不到,越是著迷。
愛戀情緣,不也是這麼回事?
他靜靜地躺在那裡,眼中的世界永遠是一片繾綣的紅色,整齊溫暖,沒有一絲“雜物”,所以,也不會有任何干擾。
這就是他努力維持的,一個月老所追求的,或者說是必須達到的“境界”。
他並不是瞎子。
呼呼的風聲與野草的搖晃,加上偶爾從蒼穹下飛過的雀鳥,一切與初冬有關的動靜彙集在一起,還好,並不吵人,只像一支單調的曲子,無端端給人添了睡意。
他打了個哈欠,側過身子,慢慢走進了夢境。
圓月,蒼松,孤身坐在月光之中的少年,一條又一條散亂飛舞的紅線,一張又一張悲喜不定的臉孔,毫無關聯的一切,莫名擠在同一個畫面中。這就是他的夢,一個固定的、只要睡著就一定會見到的、永遠沒有變化的夢。
什麼氣味鑽進了鼻子?有點臭臭的?
等等,又是什麼東西在戳自己的腦袋?
他驟然從夢中醒來,迅速坐直了身子。
“啊呀,你是活的呀?”身旁傳來一聲驚呼,然後是一連串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為是一具屍體呢。”
亂蓬蓬的長髮,不夠白嫩也不夠乖巧的圓臉,粗燥的面板,褐色的粗布衣裳,沾滿泥汙的光腳,在他面前成功勾勒出一個年紀不大、一眼看去還雌雄莫辨的人類。
他哭笑不得:“恐怕沒有我這麼好氣色的屍體吧。”
“我以為你剛死不久……”說到這兒,這個人類又趕緊解釋,“這幾年太不安生了,隨時隨地都會看到死去的人。我只是習慣了而已。”
“你是女的?”他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的臉孔與瘦小的身材,雖然毫無女性的鰻苗可言,但應該不是男人。
“我很像男人嗎?”一隻髒兮兮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後面是女人疑惑的臉,“你不是瞎子?”
“我能聽見你的聲音。”他撒了個謊。
“我說嘛。”她釋然地笑道,“我還一直覺得我的聲音挺好聽的。”
“你是村裡的人?”他指了指炊煙繚繞的山下。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算是吧。”一閃而過的苦笑之後,她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說,“麻煩挪個地方,我想找點東西。”
“找什麼?”他起身問道。
“小心啊,這都挨著山邊樂,好容易滑下去。”她完全把他當成了一個瞎子,緊緊抓住他,把他帶到幾步開外的安全地帶後才鬆開手,“我來找一種叫見天翠的玩意兒,它們只長在地下,得靠很好的嗅覺才能找到。我今天尋了好久,才在這裡發現它們的蹤跡。”
“見天翠?”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就是一種很像靈芝但比靈芝小的東西,一旦被挖出來見了天日,就會變成剔透的翠綠色,很好看,味道也特別鮮美。”她走到他剛剛躺過的地方,揉了揉鼻子,蹲下來。
“你喜歡吃這個?”他問。
“我哪裡捨得吃?”她老實回答,臉上浮起兩塊紅暈,“是幫智巍大哥,呃,我意思是……為我的夫君尋的,他最愛吃這個。”
夫君?!
她的右手指上,分明沒有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