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王,已是很遙遠的過去。我已不再是天神。”她深吸了口氣,“如今,我雖不是人類,卻也與凡胎肉身差不了多少了。”她又低頭看了看指上的戒指,自嘲道:“如今,我就與這戒指一般,不綠不黃,都不知自己究竟是個什麼了。”
“你這戒指……似乎與從前不太一樣?”他看著那枚金光流動的指環,“綠色的部分好像變多了?”
“變不變,又有何關係。”她握緊右手,冷冷道,“反正也脫不下來。”
說罷,她加快了腳步,朝城門而去。
“釋!”他喊住她,“如今官府到處派人拿你,你小心些。若無去處,我來想辦法。”
她停下來,側過頭道:“你來安排我的去處?若偏偏是你向那幫蠢人告了密,我豈不死得冤枉。後會無期,妖怪。”
老橋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湮沒在墨黑的夜色與清脆的四更梆聲裡。
麵攤一別,兩三年沒有釋的訊息。
老橋哪裡也沒去,這些年他幹得最多的事,就是終日在河水上思考——為何身為刑王,反而偏偏不能碰利器?為何那個指環無法取下來?為何她的名字叫“釋”?
在他還沒有想出答案的時候,從橋上經過的人,越來越頻繁地帶來“某家惡少被人斬殺”、“某個身背命債的賭坊老闆被斬殺”、“哪個犯了大罪卻被官府不了了之的大官之子被斬殺”等等,“斬殺”這個詞,迴圈出現在老橋的耳朵裡。
而這些案子,從來沒有抓到兇手。暗地裡拍手稱快的百姓們,私下稱這兇手為“判官”,贊他是黑白分明,為民除害的英雄。
可是,不論有多少人稱讚“判官”,坐在橋頭的老橋,始終在暗暗擔心。
第四年,老橋越來越多地聽到“某某山莊裡莫名其妙死了十幾口人!”“開私塾的老吳不知惹了誰,腦袋都丟了!”“當鋪裡的許老闆跟他老婆被人給殺了!兩口子都是敦厚人哪!”
當那些一臉惋惜的路人從橋上走過的時候,老橋決定,再出去走走。
曾經,她在一個寂靜無人,只有一片金光的世界裡昏睡了許久,以前她總覺得自己的身體凍在了一塊不化的冰裡,那片光線真暖和,像無數個太陽聚攏在一起,一點點融化了自己。當她從長夢中驚醒時,這種感覺仍在,令到她對這個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老汪夫婦的出現印證了她的感覺。這個世界上的人,還是不錯的。
念恩,多動聽。可是,最終的事實卻是,這永遠不會是她的名字。
老汪夫婦最大的失誤,就是將她與其他人劃為一類,同樣的涉世未深,同樣的無力反抗。
當她的“爹孃”以賀壽為名,將她送到鄰縣那個年過五旬的羅大人府中時,當那個肥得像豬一樣的老禿頭反鎖了房門,一臉猥瑣地朝她逼來時,她突然從一場夢裡醒來,一個久違的聲音,在耳邊越發響亮地反覆——
有罪當罰!
有罪當罰!
當家丁發現被踢爛的房門時,羅大人已經鼻青臉腫,昏死在地。
想不起來的過去,漸漸在腦海裡重現,雖然不完整,卻也足夠她欣喜。
釋,你終於回來了。
剩下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她沒費多少力氣便確定了汪府裡所有見不得光的事。
有罪當罰,汪長善,欺凌弱小,逼良為娼,謀財害命,殺無赦。
她出手,只要一刀。
打更的聲音,將老橋從釋的故事裡驚醒過來。
他問:“你想起了你的來歷?”
“一部分。”
“那你到底是什麼?非人非妖的姑娘。”
“天帝座下,刑王釋,判是非黑白,司天下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