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全部世界。他刻意把自己關在裡面,連眼睛也蒙上,與任何人都保持距離,是隻為做一個稱職的月老,還是有別的原因,無人知曉。
如葵顏所說,他太久太久沒有沒有踏足人界,每每動了離開的心思,心裡便有個深藏的德聲音在說——
此去無歸期。
他蹲下來,輕撫著還在酣夢之中的靈犀,喃喃道:“我走了,你們要聽話。”
4
比起上次下來時見到的模樣,人界似乎好了不少。
葵顏曾親眼見證過連綿的戰火災荒、無休止的洪水、人與人之間的猜忌與互相殘殺,一切一切,生生要將一個好不容易成形,又好不容易才成長起來的世界推進地獄。
從前的人界,縱然也有避不過的劫數,不論天災還是人禍,抑或是天界對人間必要的懲罰與均衡,雖也難熬,但絕不至於將這世界逼上死路,總有雨過天晴之時。
但,這一次的“劫”,完全不同。
葵顏清楚地記得當自己站在一座被古怪的烈焰焚成灰燼、無一人生還的城池上時,漫天紛飛的黑灰,幾乎迷住了他的眼睛。你無法想象這些輕飄飄的汙物之中,掩埋了多少條無辜的人命,毀掉了多少年才能建立的繁華。
他在廢墟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腦子裡只反覆迴圈著兩個字——崩塌。
身為解王,面對一個正在全面崩塌的世界,居然無能為力。他能解除疾厄苦難,卻不可能讓生命從灰燼中重生。神哪,原來也不過如此,以為可以凌駕三界萬物之上,到頭來卻發現,自己也不過是這三界萬物中的一員罷了。
“你天天待在月老殿裡,也許是對的。”葵顏坐在這片野草搖曳的山頭上,快要入冬的時節裡,處處都是枯黃,幸好雲端上勉強透過一縷陽光,才讓山山水水有了些微的生機。山腳下是一片村落,大約是剛從一場地震中掙扎過來,倖存的人們螞蟻般忙碌,伐木建屋、重墾農田。大人孩子,只要還活著的,都在努力做自己能做的事。雖然他們的家園還是一片瘡痍,但,你能從每個人身上看到一種叫“希望”的東西,於是,也不覺得一切有多糟糕了。
定言望著山下:“照你之前所說的來看,人界也並非那麼不堪哪。”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葵顏皺起眉頭,“我上回來的時候,確實是太糟糕了。換作只管男女之情、三步不出閨門的你,只怕會在那如山的屍體與滿眼的廢墟中暈死過去。”
定言一笑:“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神嗎?”
“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葵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雜草,“若沒有你的紅線拴起姻緣,人類又豈能順利繁衍?你看起來最清閒,乾的卻是比我們都要緊的工作。走吧,偉大的月老大人,我看村裡好像開飯了,去溜達溜達。”
“我不去。”定言淡淡道,“如果你是去跟村民打探一些什麼,我不反對;如果你只是去蹭食,我鄙視你。”
葵顏一陣咳嗽,指著自己問:“咱們是好兄弟嗎?還是我一直自作多情,誇大了咱們的友誼?”
“本就獨來獨往,兄弟這個東西,有之我幸,無之我命。”他笑笑,拍拍葵顏的肩膀,“我在這裡等你。天黑之前你不回來,我就離開。”
葵顏看怪物般看著這個男人:“你這種德行,究竟是怎麼當上月老的?我看,但凡是個心智正常的姑娘,都不會嫁給你的。有本事你給自己找個夫人!”
“你拖我來人界,就為了擔憂我的婚事?”他指了指山下,“在不去,你就趕不上人家的飯點了。”
葵顏趕緊抬腳走人,邊走邊回頭:“好好在這兒等我!你對人界不熟,又是個瞎子,小心被人裝進麻袋拿去賣嘍!”
他看也懶得看他一眼,乾脆躺了下來,用最舒適的姿勢